离开了商队很远,贼人在一条银光河流前停了下来。席萼脸色冰冷,先是看小星有没有受伤,然后才发现他以为的黑衣人在这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衣服渐渐变成了暗蓝色。
“放了我弟弟。”
他冷冷道。
小星先前被打昏了,此时幽幽醒转,有些茫然。蓝衣贼人嘿嘿笑了几声,说:“你确定,他是你弟弟?”
席萼还没说话,小星就愤愤道:“你乱说什么?!我当然是哥哥的弟弟了!你不要挑拨离间……唔…”蓝衣人封住他的穴道,低声道:“你体内的灵血一看就不一般,他不过是个勉强能修炼的废物,呵,甚至是奴籍,怎么可能是你的哥哥?”
席萼的心随着他的话渐渐冰凉,目光越来越冷,这时他清楚的意识到,对方不会因为他的恳求便把小星还回来,甚至……
他惧怕于小星不再信他,对他报以陌生的目光,去找他真正的亲人。
“唔唔…唔唔!”小星张牙舞爪,瞪视着蓝衣人,忽而又把头转过来,期盼的看向席萼。
席萼心头一动,竟感到莫名的安慰。他暗自运起灵力,想要出其不意的制住对方,缓缓的逼近,脸上从冷漠如冰变成了浅浅的微笑,只为放松他的警惕。
蓝衣人看好戏般的姿态,似乎并未发觉他的小动作。小星却很不安,突然,他看到席萼身后快速的闪现几个人影,连忙挣扎起来。
“唔……唔……”刀剑声响,席萼仓皇避过。
几人一拥而上,本来个体实力就比他强,更何况围殴,一个个都是猫戏老鼠一般的姿态。
蓝衣人看了眼紧张不已的小星,道:“废他一只手。”
那几人中立即有人挥剑挑断了席萼的手筋,痛的他脸色发白,小星气急,用痛恨的目光瞪着蓝衣人。后者微微勾唇,凉凉的道:“再废他一只手。”
这次席萼有了准备,提前附着灵力在手腕,没能让人一剑挑开。那人挑眉笑了笑,联合同伴直接把席萼踩在脚底下,让他动也不能动,然后冷漠又残酷的踩了下去,骨头呵嚓呵嚓的响,听的人头皮发麻。
席萼清楚的感受到骨碎的滋味,几乎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他运起灵力想要挣扎,结果却只是无能为力。
小星忍不住看了蓝衣人一眼,又受到惊吓似的急忙低头,后者低笑道:“你还想我怎么对付他?”
“我这次不瞪你了,不要伤害他……”小星话出口,才发现自己竟然能够说话了,连忙期冀的道,“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能不能放过我们?”
蓝衣人点头,轻声道:“的确无冤无仇,怪只怪你的长相和体质,太像一个人了。”
“谁?!”
小星急问,蓝衣人却不再答话,冷眼看向席萼,吩咐道:“处理了他,我们走!”
“不要,哥——哥哥,”小星被禁锢着身体,看着几人灵力大盛,一时间笼罩住那片空间,什么都看不清,他低低的哭泣着,只是会哄他的人似乎再也听不到了,“你个疯子,我恨你!”
蓝衣人平静的道:“恨便恨吧,你总会忘掉这一切的。”
小星没有去理会他的话,看着那片光华,似乎能透过屏障看到里面鲜血淋漓的哥哥。
席萼的意识逐渐消失,全身又疼又冷,他感到无尽的愤怒和悲哀,实力么?还是实力不够的原因!可笑他还以为自己多么厉害,岂不知人外有人,若是拥有足够的实力,这些人便不敢,也无法从自己身边带走小星!
他模糊的想,实力啊……身体似乎沉入水中,冰寒刺骨,真奇怪,他感觉自己特别的清醒,又似乎在沉眠中。
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只有一声声急切而惶急的“哥哥”,他的脑海里呈现出了这样一个少年,俊美而又富有朝气,意气风发,忽而转身朝他招手,“哥哥,你快来啊……”
笑容明媚,不含阴霾,他感觉眼前似乎出现了光亮,一瞬间天清水蓝,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沉入了水底,血液晕染了周围的水,可怖的像是幼年听过无数次的水鬼。
他看向水面,已是白昼,暖阳的光辉打在波光粼粼的水上,鱼儿游过,激起一圈又一圈的碎金。
在这令人惊奇的美景中,他看到小星蜷缩着,抱膝低泣,他想抚摸他的头发,告诉他不要怕,哥哥会找到你。
可他张张嘴,却只是吐出一串串的泡泡,当他几乎用尽全力,快要游到水面的时候,水幕中的小星也抬起了头,目光直直的与他相对,露出美好而甜蜜的笑容,说了什么,然后另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男人出现,将他拥入怀中。
席萼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空,脸色青白似鬼,目光是最深沉的悲哀。小星说的是,哥哥,你来啦。多么甜蜜而又日常的一句话,可惜不是对他。
他留恋的看了一眼同男人亲热的小星,最后想要轻轻的触碰他的脸颊,手指触到水幕的一瞬间,所有的画面都化为了一圈圈的涟漪。
是假的,他闭上眼,可终有一天会成真。
他任由自己渐渐的沉入水底,温暖的冰凉的都不在乎,鱼嘴在他碎裂的手腕处不断噬咬,他只安安静静的封锁了自己的感官。
水底是白沙,他躺在那里,不动分毫。
******
十年后,宣城。
守卫们虽说已经换了几波,却依旧喜欢闲聊。
“前几日又发生了一场风暴,不知道是哪个家族比较好运,能把灵矿收入麾下呢?”
“肯定是城主了,离我们那么近,其他家族最近的都是昨天才到,城主的优势太大了……嘿你别不信,城里虽说是袁云左三家鼎立,但谁不知道城主所在的云家才是龙头老大?”
忽而有个酸酸的声音道:“女流之辈,何足挂齿?”
守卫们一下子静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急了,高声道:“本来就是个柔弱的女人,不是其他人懒得计较,哪轮得到她当城主?”
“你们听我说,这女人……”
“背后说人闲话,你还是不是男人?”忽然,入城的人流中有人冷声道,他掀起兜帽,露出一张极为绝色的脸,即便毫无笑容仍让人心神一动,“一个杂碎而已!”
那人被他迷了眼,一时呐呐不得语,忽而又回过神,贪婪的盯着他,口中道:“你想打抱不平?不如我们比试比试,你输了就把自己卖给我。”
青年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却点头道:“如果你输了,就给我闭嘴,不然我就帮你缝起来!”
那人一点不怕,目光更加火辣的盯着青年。
有守卫看不过眼,斥道:“白三儿!你别忘了这是宣城,敢在这里打架是找死么?”
白三儿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来,宝贝儿我们出去打,城外我们自由比试他们管不着!”一下堵住了守卫的嘴,那青年竟也乖乖的跟着出去了。
至城外,青年冷冷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开口说:“你想好怎么死了么?”
“我呸!小美人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我还能不把你绑起来关个十几天,直接就洞房了。”白三儿人贱,实力倒很出色,不信这个皮薄肉嫩的华服青年有什么本事。
青年不出意外的皱了皱眉,对他的印象更差了。
白三儿一步步逼近,青年只是看着,目光如水冰凉,直到离的近了,才轻声说道:“你再不出来,你家相公就要被人洞房了。”
“小生你别乱说话!什么相公洞房的?我可是只爱红妆不慕蓝颜,你不要把我搞弯了啊!”朝气蓬勃的一句话传来,破空声响起,白三儿只来得及回头抵挡了一下,就被来人定住了。
“说真的,就算你是偷跑出来的也要记得带护卫,不要总是使唤我,我还要去泡小妞呢。”
相貌俊雅的白衣青年一挥折扇,故作风流。
应寒生凉凉的看他,道:“哪个混蛋死乞白赖要跟着我的?我想起来了,那个混蛋他叫易澄。”
易澄大呼交友不慎,一巴掌劈晕白三儿,搂着应寒生往城里走,不满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不是我你一路上得被多少人采花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小爷我都没那么受欢迎!”
“给你个建议,改名叫寒生。”
“我去!爱妃你别糊弄我,真改了我爹就会先把我揍一顿,然后我姐再训我几个时辰……”
过城门的时候,那几个守卫都惊奇的看着他,其中有一道目光迷惑中又有些激动,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个守卫低下了头。
“小澄,你说这次是意如得到灵矿的可能性大,还是其他人?”
西约楼的包厢,应寒生蹙眉倚靠着窗户,想起那些对左意如不利的议论就有些不安。
易澄自顾自的挥毫毁画,漫不经心的回道:“她可是我们这一代的女神啊,年纪轻轻就当上城主,把宣城治理的井井有条,其他时候我百分百选她,但这次可不一样,也不知道哪阵风吹来了边城的人,领头的号称阴修罗,实打实杀出来的威名。”
“那意如会不会有事啊……你说详细点,那个阴修罗到底是谁?哪来这么大的威风?”
应寒生蹙眉,易澄无意看了一眼立马就捂住脸,哀嚎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毁了你的脸,不然不是我睡了你被你打死,就是我忍不住掐死你咱俩殉情!”
“闭嘴,说正事!”应寒生恢复成了冷淡的表情。
易澄这才磨磨唧唧的扯开了画,拿笔写下了大大的两个字,道:“喏,就是这个人,为人阴险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很受边城幕后掌控人的信赖,这次听说是他来的时候,我爹还专门警告过我,不准招惹他!”
但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应寒生也知道他是根本没听进去。这时,窗外突然传来阵阵喧闹,两个喜欢看热闹的人立马凑了过去。
“……小赖货,撞到人了还不赔钱!”
一个瘦猴样的男人破口大骂,他对面的女人抱着孩子,低着头说着什么,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对那男人大肆议论,“说什么说,都给老子闭嘴!”
应寒生不禁皱眉,不无忧虑的道:“城里有这样的人,难免会给意如带来麻烦,一个还好,只是看起来似乎不少啊……”
“哪个城市不是这样的?”易澄也陪他坐在窗户上,好笑的看着他道:“你就是被养的太好了,没让你见过这些事,哪像我家里人,从小时候就把我往奴隶区扔,这种事见的多了,你要管啊?”
“不……”他看着那女人,突然见她终于抬起了头,明丽的容颜有些憔悴,硬气的说了几句,惹得那男人大怒,“我总觉得……”认识她啊,他在心里低声道。
“诶?小生你干什么啊?”
女人抱着孩子,紧张的闭着眼睛准备承受男人的巴掌,但她等了好久,也没有听见声音,不由睁开了眼,见到墨发云瀑,蓝衣纤长的人挡在她面前,握住男人的手,声音清冷的道:“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对女性有什么歧视啊?”
接着从楼上又跳下来一个白衣青年,毛毛躁躁的跑过来道:“小生你突然跳下来我很慌啊,你摔着了我岂不要倒霉的完蛋了?”
“不要啰嗦了,他交给你!”
应寒生不悦的松开男人的手,掏出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番,连易澄不满的声音也无视下去。
“你……谢谢你帮我,”那个让他觉得熟悉的女人轻声道,缓缓低下了头,“我叫云儿,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你可以来袁家找我,我走了。”
她抱着孩子急匆匆的离去,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应寒生被留在原地,觉得莫名的感伤,易澄带着人走了,他独自站在路中央,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在他蹙眉阖眼的时候,从街角行来一辆牵着八头玉兽的华丽车阁,丝柔布幔,流苏玉坠,没有侍女在上面,只有灵力氤氲出的花瓣纷纷飞舞,所过之处行人皆避。
只有应寒生仍沉浸在头痛中,不知阁楼将至。
驾车的车夫高声喊了一句:“让开!”然后不待回话,就将满是菱刺的鞭子甩的高高的,向那不长眼的人而去。
“大爷啊小生你回神!”
应寒生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迷茫的睁眼看了看,有血从他眼前滴落,下意识的往上看,一只手捏着血红狰狞的鞭子,被刺伤的地方不断的流出血来。
“你没事吧?”
压抑着感情的声音格外的喑哑,应寒生看进他的眼睛,晦暗而无其他情绪。
他醒了醒神,觉得应该要感谢这位救他的好汉,便微微笑了一下,道:“没事,谢谢你,我能问下你是谁么?改日报酬我定会亲自送到你的府上。”
对方的额处有道伤痕,看起来却不影响他的俊朗好看,只是在听到应寒生问他是谁的时候,有些扭曲,过会儿才颤抖道:
“你不认识我?”
“是你!”这时易澄也过来了,惊讶的看着对方,顺便把应寒生拉到身后,然后被对方冰寒的目光冻的心底发凉。
“爱妃两次救驾不成,要你何用?”
应寒生小小的开了个玩笑,岂料对方却激动起来,高声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易澄警惕的看着他,小声的跟应寒生咬耳朵,说:“这人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边城的第一灵师。”
应寒生本来还算热络的态度一下子冷淡下来,回他道:“原来是阁下啊,我跟小澄的关系与您没有多大关系吧?青梅竹马也碍不着您,您的出手之恩我会记得,以后找机会还你。小澄,我们走!”
左意如的死敌就是他的死敌,仇人面前无恩人。
易澄干咳了声,被这位传说中阴狠险恶的第一灵师瞪的心里发凉,尴尬的打了个招呼,连忙追着应寒生而去,“小生你等等我!”
空留他一个人在原地,神情恍惚。
那位车夫兼手下颤声道:“爷,您要不要去治疗一下,您的手在流血啊……”
他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车夫顿时僵硬了身体,没有人碰,风轻轻的一吹便倒了。没有人能伤害他的宝贝儿,他看着手上的血,心里却发疼,疼到几乎无法呼吸。
手上的血算什么呢?有人心里在流血,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