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扬,此时却默默站在大沙河岸边,看着东流的河水,默默无语。大沙河虽然沙不多,但却是一条很大的河,穿沙州市区而过,两岸早已规制成景观带,垂柳依依,石砌的护栏精致美观。
洪光默默递上了一支烟。
“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有些事情,你是逃避不了的。”洪光自己也点了烟,看着静流无声的河水,缓缓说道,“我曾经和你一样,逃避过。”
十年前,一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从燕京大学新闻系毕业,考进了天府日报,作为燕京大学的高材生,他本以为领导会夹道欢迎,结果却是独自一人去人事处报道,而且被分到了沙州记者站。
沙州记者站站长生得如黑炭一般,是个不容人的角色,小伙子颇具才气,却又锋芒毕露。站长百般刁难,每天安排的都是些扫街的活儿,扫街不是真的扫大街,而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某个街道突然多了几个垃圾箱,比如好好的灯箱被人偷了。
小伙子气不过,开始自己找一些猛料来做,找是找到了,山州凤凰岭上,突然冒出了一堆野别墅,标准的三无产品。小伙子异常兴奋,调查一周,一挥而就写成了两个版的稿子。
稿子发出之后,引起了省里高层的关注,下令立即彻查。却在一晚,凤凰岭村委会的成员们约了站长和小伙子谈谈。报道对象和记者见面,解释来龙去脉,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没想到,却进了极为高档的酒店,小伙子酒量不佳,被一帮人轮番灌酒,很快就迷迷糊糊不知东南西北。第二天醒来时,赤身裸体在酒店里,旁边趴着一个风骚的娘们。逃也似的穿好衣服跑出房间,给站长打电话,得到的答复就是,“抓紧来报社,你被举报了。”
报社会议室里,领导正襟危坐,村委会的成员们慷慨激昂,声称小伙子故意写出负面报道,然后索要钱财。视频和照片都有,小伙子喝得面红耳赤,手里还攥着对方递过来的两沓红票,更有不堪入目的镜头,是在酒店房间里的床上。
“昨天他曾拉我去吃饭,还说好处大,油水足,我工作忙,严词拒绝并提醒了他,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种事!”黑炭站长一脸正气,恨铁不成钢。小伙子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指着站长和村委会众人,说,“你们昨晚明明见过面。”
“我们明明没见过你们这个站长。”村委会的人众口一词。
最终的结果是,小伙子被开除,同时涉嫌制造虚假新闻和敲诈勒索,被公安机关立案调查,虽说最终没判实刑,但打击确实致命的。
当年的小伙子,就是现在的洪光。此事之后,洪光自暴自弃,四处干些杂活儿挣钱,包括写小h文,有了钱,一分不留,大部分都买了酒。如此一年,风华正茂的小伙儿变成了一个邋遢的酒鬼。
洪光说着,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光,心里的刺痛又不可遏制的产生,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胸口。
“不过,你能力比我大,遇到的事情可能也比我复杂,但是,逃避,真的不是办法。”洪光大口喘息,大声说道。
“是什么让你重新振作?”张扬却很平静,明灭的烟头如同心事,闪烁不定。
“是我太太,她当时是一家超市的收银员,每次我去买酒,她都劝我少喝点儿,喝完记得吃饭。”洪光道,“后来有一次,我在超市门口拧开酒瓶就喝,结果突发胃出血,她一个弱小女子,硬是把我背上了出租车,送到了医院。”
“她一定是个很美的女子。”张扬幽幽接口。
“在我心里是最美。我们一起度过了一年的美好时光。”洪光道,“我不知道我欠了老天爷什么,一年后,她死于车祸。你知道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张扬转过身来,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洪光的眼睛。
洪光的眼睛里泪光闪动,“她说,为了她好好活着。她是个平凡的女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家饭店,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一品香腊’”
说道最后,洪光声已哽咽。
张扬转过头来,拍拍洪光的肩膀,“我本来就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洪光竟然呜呜哭出声来。
“奇怪你能起出这么细腻的名字。”张扬道,“其实,在我离开小旅馆到饭店的时候,我已经在思考逃避的问题了。”
“好好活着。”洪光抬起头来,“有时候我们活着,其实并不是为了自己······”
有风来,河面上起了涟漪,紧接着扑通一声,传来了落水的声音。张扬和洪光正待上前去看,却走来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
“马勒戈壁的,大冷天的在这河边碰上个人多不容易,居然跳河跑了。”一名方脸男子说道。
“哎,前面有两个人,好像穿得还不错。”另一名长脸男子指了指张扬和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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