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陛下轻轻的笑了一声。
这笑声来的没有出处,旁边一直关注着他的连清越和衡二皆看着他,阿玉感觉到了注视,转头过去倒打一耙:“看什么?”
他语气凶狠,连清越喁喁:“没什么……”
突然笑是在笑什么啊……
怎么突然又凶巴巴?
连清越发现,阿玉似乎经常这样,情绪转换的很快,上一秒脸上还带着笑呢,下一刻眼中就要含着霜……喜怒无常,莫忽如是。
不过,这样……也不是不好。
连清越稍微偏过头去,见阿玉眼神涣散,似乎又不知去哪里神游了,如玉的脸上被太阳照着,似乎连皮肤都变得透明起来。
他脸一红,转头过去看擂台上的比赛。
整个宗门大比持续了一整天,一共四十七个宗门,每一组都有四十七个弟子,傍晚时分才终于决出每组的魁首,阿玉这一整天只有早上在演武场呆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兴致缺缺的离开了,还特意的甩开了衡二和连清越,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待要宣布结果时他才姗姗来迟,伸长脖子往擂台上看过去:“哪四个获胜了呀?”
“第一组是自在宗的童九明,他本身只有心动一阶修为,却打败了阳炎宗那位心动四阶。”连清越在这里看了一整天,此刻尽心尽力的担任起解说职务:“不过这也不是特别奇怪,自在宗的功法本来就擅长打断敌人的灵气调动,越级挑战成功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次这个特别厉害而已。”
“第二组呢?”
“第二组是天照剑派的宫城,心动六阶修为,能赢了阳炎宗的弟子倒是有点意外……第三组的迟修远……”
“谁?”阿玉一愣,怕自己没听清楚。
“迟修远。”连清越重复:“是紫煌道仙尊的弟子,心动七阶修为。”
阿玉往第三个擂台处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名男子负剑而立,眉目熟悉……哎……
这不是之前在魔都的那个年轻弟子吗?
当时阿玉心血来潮扮成一个落魄的灰衣魔修,在酒馆演的正起劲,这人就用一壶酒做敲门砖,让阿玉为他介绍魔王。
原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是迟修远?
迟烟烟的弟弟啊……
那他去魔都应该不是偶然了,必定是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迟烟烟的消息,所以亲自去魔都一探究竟。
胆子忒大。
不过也不怪他,当初迟烟烟没少和阿玉谈起自己的这个弟弟,姐弟两人感情极好,再加上魔道魔修和正道君子,毕竟都是人,身上带一些灵器掩盖了体内纯粹的灵气,不老道的魔修根本发现不了。
连清越还没有发现阿玉对迟修远特别的关注,继续说下去道:“第四组的魁首林泽,心动九阶弟子,是玄月坞仙尊孙辈中最有天赋的一个,不过人品不怎么好。”
总共介绍了四人,这是连清越唯一下了评语的人,估计两人有嫌隙,阿玉也不在意,只是暗想,这林泽要是玄月仙尊的孙子……那么可不就是他现在这个身份的哥哥吗?
当初阿玉在魔道和正道的交界碰巧遇到林玉,青年落魄,一副木讷的模样,阿玉那时相当无聊,戏耍了他一番,后来待林玉拿出天衍八卦镜,才知道这青年身份不简单———他尚且还没意识到这人身体里也流着妖王的血,只以为是个普通小妖和玄月仙子的孩子,不过这也足够阿玉对他下手了。
尸体丢进深渊,纳物戒揣进自己怀里,魔王长玉又收集到一个身份,这次,是玄月仙尊的孙辈。
很好很不错。
魔王陛下很满意,以至于他在要离开盐干城的时候,就化妆成了林玉的那张脸。
之后机缘巧合遇到衡二,更巧的是衡二的师傅纣魃竟然还和林逸情有过旧,那么顺利的留在了杨柳村的竹屋里……
看吧,连天道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不过……这个半妖的身份要不要在玄月坞里用出来还有待考量,可以暂且瞒下,待去了玄月坞之后再说。
台上紫衣台的长老正高声宣布四位魁首,随后有小童各自奉上他们的奖品,其中林泽的最为宝贵,乃是从季清手上出去的一件灵器。
炼器大师在诸神之战后就出的很少了,灵器在如今的修真界已经是难得的宝物,林泽运气不错,在台上也收不住,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连清越嫌恶的转过头去:“看他那得意的样儿。”
阿玉笑:“怎么,你们有过节?”
“算是吧。”连清越道:“以前见过几面,有一些不愉快。这人……”他看了阿玉侧脸一眼,欲言又止。
阿玉催促:“怎么了?”
“人品不好。”连清越咳嗽了一下,没敢说得太详细:“阿玉你离他远一点。”
“我倒想离的近一点,也得有办法才行。”阿玉毫不在意的一笑。
他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不必自己钻到林泽面前,林泽却主动凑到他眼前来了。
大比后众弟子散去,阿玉却冷眼看到各大宗门的此次的代表都往蓬莱殿去了,像是要商议什么大事。
应该和那处秘境有关。
阿玉暗暗思索,边准备随同连清越衡二一起回去客院,行至一处花园,却被人挡住去路。
前方乌泱泱一大群人,都穿着玄月坞的青衫,领头的男人有一点微微发胖,只是此刻春风得意,倒显得不那么蠢了一点。
正是林泽。
林泽不怀好意的挡了连清越的路,眼珠子在连清越脸上绕了一圈,又撇到他身边的阿玉和衡二,待看到阿玉时眼神一亮,脚步控制不住的往前走了两步。
连清越见状脸色一变,下意识的侧身挡住林泽的目光,皱眉冷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林泽不满:“我这分明是要找你联络联络感情啊连师弟,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呢?”
他这番话说道最后竟然有了一丝委屈的意味,只是那把粗犷的嗓子实在是与此台词不相匹配,连清越厌恶的一皱眉:“我和你没什么好联络的。”
林泽闻言摆手,笑眯眯道:“我知道连师弟对我一直有误会……好就依你,你和我没什么感情好联络的……不过连师弟,你身后那位师弟……是紫衣台今年新进的弟子吗?”
细皮嫩肉,皮肤莹白如玉,一双眼睛皱眉看向你时就像含了一汪泉水……好啊……真是好……
林泽嘴角露出笑容,笑眯眯的又上前走了两步,伸长了脖子要去看被连清越挡在身后的阿玉,此刻阿玉也察觉出不对来,见林泽这般形状,又想起之前连清越欲言又止后说的“人品不好”,顷刻间明白过来。
弄了半天,这林泽还是个走后门的?
阿玉从后望了一眼连清越坚定不移的后脑勺,暗想连清越肯定也被这林泽吃过嘴上豆腐……不然哪能如此义愤填膺?
可怜他自负高傲,林泽的身份地位也不比他低到哪里去,且天赋也高,硬生生让他忍下了这口气。
阿玉想到此处竟然觉得有点好笑,旁边衡二感觉情况不对,也皱起了眉头,手按到了腰间。
连清越和衡二护卫一般的姿态不知道哪里惹得林泽开心,竟然发出了笑声,再次又往前走了两步——此刻他距离连清越都只有一步之遥了。
“怎么……这个新来的小师弟这么宝贝吗?”林泽的小眼睛再三往后看都只看到一片雪白的侧脸,心中暗暗着急,不禁拿话激连清越:“连师弟这般不想我瞧这小师弟,难道是吃醋了……”
“刷”的一声,他话还没有说话,连清越已经抽出了长剑,剑尖直指林泽,怒道:“林泽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
他不拔剑还好,一把剑正中了林泽的招,林泽瞬间横眉冷对,从腰间抽出一对短锏来。
那短锏正是今天季清给他的灵器,上下光泽鲜亮,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器。
阿玉挑眉,拉着衡二跳到旁边去,顺便小声对衡二道:“等会儿你不要出手。”
衡二一个金丹期,要是他出手了,这两人还怎么打。
刚好阿玉有点无聊了,想看看戏。
衡二闻言略一沉吟,却没有立刻答应阿玉,只是微微侧了侧身挡在阿玉身前,回以小声说:“他不是好人,等会如果太过分……”
这人刚刚还把一双猥琐的眼睛往阿玉身上瞧呢!怎么能轻易放过?
偏阿玉不领情,见他不允,咬牙切齿道:“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都不听?叫你不要插手你便不插手,哪里来的那么多闲心去多管闲事?”这里是紫衣台的地界,打的过分了,难道紫衣台偌大一个宗门,不知道找人收拾烂摊子吗?
“我……”
衡二刚想解释,那边已经传来叮当之声,他转头过去一看,才发现林泽和连清越已经交上了手,长剑与短兵相接,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泽心动九阶果然名不虚传,在年轻一辈的弟子中算是翘楚,连清越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剑招是耍的好看,但实用不足,此刻对上林泽不过片刻,已经显得很吃力,但他自来高傲,不肯轻易服输,反倒越战越勇。
紫衣台剑招贵在轻便缠人快速,而林泽所出的玄月坞更擅长近身攻击,此刻只见林泽双手运转灵气,将其集中在短锏之上,一跃而起就要朝地上的连清越压过去,连清越忙闪身躲过,林泽转身又是一击,此刻不再是短兵了,而是短兵上飞射而出的灵气凝聚成实体一样的小匕首,就朝连清越飞过去!
连清越脸色一变,面前灵匕来势汹汹,他只好耍出剑招来格挡,没想到林泽趁此时机几步漂移过来,掌心翻转出短锏,就要朝连清越的中腹压过去!
好狠毒的人!
中腹乃丹田所在,连清越之前与他有多大的仇,竟然让他做到这种地步?
阿玉面上神情严肃,偏偏右手伸出去拉住了正欲飞射而出去救人的衡二,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林泽的动作,心中催促一声——
“砰”的一声,两具*顷刻相撞,却不是阿玉所想的林泽切入连清越中腹,而是从天而降的贾镇飞起一脚踹向林泽手腕,短锏立刻脱离林泽的双手,跌落在地。
连清越气喘吁吁的退后两步,脸色惨白,阿玉见状失望的在心里叹一口气,暗想,这般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如果今天连清越交代在这里或者被废去丹田,玄月坞和紫衣台之间才有一场好戏呢。
可惜可惜。
那边林泽心中同他一样可惜,抬头恨恨看了连清越一眼,咬牙站起来,忍气吞声的向贾镇拱了一拱手:“贾长老。”
贾镇垂袖而战,温和一笑问:“你们这是在切磋?”
“是。”林泽心中一松,弯腰便要去捡那掉在地上的短锏。
短锏掉落的地方离他不远,他将这一对刚才还伤人的利器握在手中,正准备直腰站起来,不料面前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一双布鞋,贾镇拢在袖中的左手同时握住了短锏。
林泽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想明白,贾镇已经抽走了短锏,林泽调整好面部表情抬起头来,故作不解的望向贾镇:“长老,这……”
贾镇将短锏握在手里,退后了两步:“我知道,这是本门仙尊今日傍晚给你的。”
“正是,贾长老有所不知……”
“不过我看你并不需要他。”连清越毕竟是紫衣台弟子,林泽是要有恃无恐到什么地步,才敢在这里动手?贾镇不耐烦与他多说,直接打断林泽的废话,撕破了温和的面具:“我收走他,你如果有意见,可以去找你父亲,甚至玄月仙尊,如果他们来找我要,我便还给你。”
“当然了……如果你想自己找我要,也可以,你知道我的规矩吧?”
林泽咬牙,硬生生忍住了。
要比无法无天……他绝对比不上面前这位年轻的时候。
何况实力才是绝对的盔甲……他一个心动期,凭什么能跟大乘巅峰的人争?
至于去找父亲或者爷爷,就算他有脸、有胆子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他们会为了一个灵器为他出面吗?
没关系……林泽冷冷的看了连清越一眼,暗想今日杀不了就杀不了,来日方长,他一定会让连清越知道,当初他说过的要让他死的话,从来不只是说说而已。
那边贾镇已经转身走到了连清越身边,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肩膀:“没事吧?”
“没事。”连清越摇头,仍有些后怕:“谢谢师叔。”
贾镇面色淡淡:“今天的事情你自己去找你师傅说。你和林泽的恩怨我不会过问,不过你还是尽早处理为好。”
连清越苍白着脸色点了点头。
贾镇将短锏拢在袖中,转身往小道边的阿玉和衡二望去,目光在阿玉抓住衡二手臂的地方停了一瞬,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说:“衡二,你随我过来一趟。”
衡二一愣,下意识的看了阿玉一眼。
阿玉也是一头雾水,但略一想过之后便知道是什么事情,因此推了一下衡二:“去吧。记得师傅跟你说的话。”
衡二闻言心中一动,也明白过来了,跟着贾镇走到不远处的一处林子里贾镇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他。
衡二面色平静的回望。
贾镇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问:“衡二,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