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李培政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向那些要向杜言表示感激的邱家坳群众解释的时候,却是说杜言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受到打扰,所以除了一些村干部之外,邱家坳的其他群众都被拦在了外面没有见到杜言。
见到邱连福和几个村民代表,杜言很高兴,说起来刚刚和楚亦君的会面让他很不愉快,虽然说当初自己救楚亦兰纯粹是出于本能,并没有过挟恩以报的心思,可现在他却是真的要考虑一下,该怎么利用这个意外的收获了。
这让杜言多少有些感到厌恶,所以在看到邱连福他们时候,看着这些村民脸上淳朴真诚的表情,杜言不禁觉得有种能喘口大气的感觉。
“杜主任,”邱连福走过来要拉杜言的手,却是看到杜言胳膊上的葡萄糖针管又立刻缩了回去“杜主任你没事可就太好了,说起来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邱家坳的人可就缺了大德了。”
“老邱你别胡说,我告诉你,我当干部的如果保不住大家伙儿,那才叫缺了大德。”杜言抬手一挥拦住邱连福的话,他知道在这些村民面前那些什么官腔官调的根本都是扯淡,同时他也不由想起了后世那些被在网络上曝光的当官们面对群众时,各种层出不穷的奇谈怪论。
“杜主任,茅镇长原本也要来看你的,不过他受了点伤就没过来。”邱连福小声说,不过他眼神中略微有些闪烁的样子,却还是落在了杜言的眼里。
“老邱,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
杜言问道,他这种单刀直入的询问如果是在平时自然不是很恰当,不过这个时候却是积威之下恰好抓住时机,这么一来硬是让原本已经听了吩咐的邱连福,先是有些不知所措,接着更是脸上通红说不出句整话来。
“茅镇长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病了?”杜言想起之前茅镇长曾经做过手术,不由有些焦急的问。
“杜主任,这个,这个可怎么说啊,”邱连福憋了一阵之后终于一咬牙“杜主任,我听说过以前茅镇长不太听你话,可这次他也是为大家伙拼了命流了血,他也按你的吩咐没装孬。你可要替他说句公道话啊。”
“怎么了,老茅怎么了?”杜言脸色一变。
“茅镇长之前撤退的时候为了救人受了伤,后来就跟着大伙一起到了县城里,可刚进县城没多久,县纪委的同志就找到茅镇长了,说要向他了解些问题,”邱连福憋了半天终于说了出来“也不知道纪都说了什么,纪委的人一走,老茅就是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这都两天了老茅家的人都快急死了,他婆娘想找县里领导,可领导们这个时候都这么忙根本见不到啊,杜主任,你是领导,可要为老茅说话做主啊。”
听着邱连福的话,杜言心里不禁一沉,他知道县纪委书记黄志国可不是个善茬,当初自己就差点被他手底下的人给折腾的够呛,现在想来不论老茅有什么问题犯在黄志国手里,如果不被扒层皮才叫怪了呢。
按理说,茅镇长是郭松林的人,他出事杜言应该是高兴的,甚至如果能就此牵扯到郭松林,那就未尝不是更好的结果,可是人都有感情,老茅在抗洪时候的表现杜言是看在眼里的,更何况听说为了救人还受了伤,这让杜言怎么也觉得不能不过问。
只是虽然这件事已经记在心里,杜言却是不动声色,看着邱连福带着村民们略显失望的离开,杜言心里也是无奈,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在大堤上那种可以不管不顾的时候,这让杜言甚至有些怀念那个时候人与人之间短暂却可贵的真诚。
苏倩走进了房间,看着杜言脸上露出沉思的神情,她没有打扰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倩倩,人有时候是不是虚伪?”杜言随口问道,可随后就觉得自己居然问苏倩这个问题,不但愚蠢甚至是有些找抽。
“不是有时候,是所有时候,”苏倩漫不经心的说“我记得不是有位古代的大师说过‘我非我,我是他’吗?这不就是说,人人都在随时扮演不是自己的角色。”
听着苏倩的话,杜言先是略感意外的看看苏倩,然后微微点点头。
“杜言,所有有时候你不要太累了,你虽然不能完全变成你自己,可至少在我这里你可以放松下来。”苏倩轻声说着,抬手缓缓抚摸着杜言的额头,然后站起来靠在床边,把他的身子轻轻揽在怀里。
“谢谢你倩倩。”杜言轻声说,他知道自己也许真的只有在苏倩这里才能感到某种真正的放松,而在其他地方他总是戴着一副副各种各样身份的面具。
孙晓鹏带来了赵友勋的问候,不过赵友勋却并没有亲自来探视,和之前听说杜言遇险时的焦急相比,赵友勋却是又略微显得有些冷淡了些。
不过杜言却是知道赵友勋这么做的原因,虽然地方领导和jūn_duì干部之间关系融洽不是什么犯忌的事,可不论是赵友勋还是现在的杜言,都因为复杂的背景多少有些需要避讳的地方,如果过于亲近,落在某些人的眼里,未必就不是个话题借口。
和杜言相比,楚亦兰的日子就过舒适多了,楚亦兰恢复的原本就要比杜言快的多,除了某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损伤,她更多的只是太过疲劳和多少受了些伤寒,不过在经过医生的精心治疗之后已经好了大半,所以当同样昏睡了整整一天多之后,楚亦兰的精神倒是早早就恢复了过来。
在此期间,除了李培政等一些领导之外,只有她的哥哥楚亦君来看过她,只是根据看护她的护士的说法,一直关心她情况的电话却是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这让那些护士对楚亦兰更是精心照顾不敢有丝毫忽视。
楚亦兰很想去看看杜言,可在听说杜言的未婚妻来了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同时她在心里也警告自己不要越陷越深,虽然说自己和杜言之间的关系已经复杂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可绝对不能因为这个就继续纠缠下去。
楚亦兰再次见到杜言,是在遇救之后第二天的傍晚,而她是被杜言一阵愤怒的吼声吸引去的。
“凭什么?!”
走到房门口,楚亦兰听到了杜言透着无比怒火,甚至略带悲愤的吼声,当她看到站在地上,两眼死死盯着面前的丁秉先质问的杜言时,楚亦兰不禁为之一愣。
“小杜,你冷静一下,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丁秉先并没有因为杜言的失态不快,他只是抬手摇摇,似是想要让杜言平静些。
“丁书记你不理解!”杜言只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楚亦兰,继续对丁秉先说“老茅怎么了?有问题?那就查啊,该抓就抓该判就判,那是他罪有应得!可他也干了工作啊,也救了人啊,凭什么就不认这个帐?”
“丁书记,怎么了?”看着杜言眼睛通红的样子,楚亦兰立刻走进房间,她实在不想看到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什么矛盾冲突。
“哦,亦兰你来的正好,我也正想去找你,是关于茅镇长的事情,”丁秉先看着楚亦兰微微叹口气“今天下午茅镇长的旧病忽然复发,在县医院去世了。”
“啊!”楚亦兰脸色一白,不由向杜言的看去。
“丁书记是来征求我关于对老茅治丧的意见的,”杜言眼睛里露出一阵悲伤“丁书记,我还是认为应该明确承认老茅是因为抗洪救人才牺牲的,这才叫公平,这才是对老茅的评价。”
“小杜,关于这个县里有个决定,”杜言摇摇头“鉴于县纪委掌握的一些情况,认为不适于在这件事上归于宣扬,所以要低调一些,毕竟这牵扯到平陵县委县政府名誉,要知道一旦纪委的调查属实,让人们知道我们高调宣传的一位抗洪英雄居然有经济和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这会让我们陷入很大被动的。”
“所以就要抹杀老茅做过的那些好事?”杜言厉声质问。
“杜言,你怎么和丁叔说话呢,”听到杜言的语气不善,楚亦兰没有细想就呵斥一声,随后她意识到自己这话里的口气不对,立刻接着说“杜主任,你也是县委领导应该明白,县里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考虑到县委县政府的形象问题。”
“我明白,我明白,”杜言这时已冷静下来,他抬头向丁秉先问“丁书记,追悼会都有谁参加?”
“向东主任会代表县委县政府出面参加的。”丁秉先说。
“我也参加,”杜言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要让一起参加过的抗洪的那些群众看明白,不能让他们寒心。”
听着杜言那透着悲愤的声音,丁秉先微微皱眉,随后说了句“我回去再研究一下。”
接着他说:“我这次来还有个事要通知你们,关于这次抗洪救灾上级领导已经做了只指示,要树典型,你们要做好准备了。”
听着丁秉先这话,杜言心里哼了一声:“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