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韩秋实如约来到了华阳宾馆来见杜言。
看着虽然外表看上去依旧神采奕奕,可脸上却多少难掩一丝疲惫韩秋实,杜言不禁微微一笑。
“杜主任,你这次算是害苦我了。”
韩秋实也是那种拿得起放的下的人,既然已经决定走出这一步,那么有些话他就必须提前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一旦真正成为杜言的手下,那么两个人的关系就不可能象现在这样随便了。
韩秋实为人洒脱不羁是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通世故,只是他把那些东西看得很轻罢了。
“秋实,这受人瞩目,领导器重的滋味如何啊?”杜言笑呵呵的问,他早已猜到自己离开之后韩秋实会遇到什么情况,其实这种情景他也同样遇到过。
过也正因为这样,他也是有意让韩秋实自己去感受一下那种感觉。
韩秋实苦笑着看着杜言,他这时也已经大致猜到杜言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想到整个下午自己的那些经历,韩秋实真是既感慨万千,又有些恍如梦中。
白天梁本初的车子刚离开省工业厅,原本之前一直对韩秋实不理不问,甚至有些根本不待见的领导就开始一个个的出现。
作为韩秋实的直接上级,后勤处长老牛先占了近水楼台的便宜,虽然说是替厅里领导跑腿带话,可从带话之后开始,他就没离开过韩秋实左右。
先是很坦诚的肯定了一通韩秋实以前的工作,接着就是以看似领导更象近亲的关心了一下韩秋实家里的情况,当听说韩秋实夫妻是两地分居时,老牛就先是表示出一幅惊讶,然后就是没口子的自我批评了一番,先是说自己实在是疏忽,以致忽视了韩秋实的家庭情况,接着就是没等韩秋实接茬,就没口子的许诺,一定要帮韩秋实的家属想办法解决这个两地分居的问题,那种诚恳劲,甚至不管韩秋实自己是不是同意这么办。
然后等这一切开场白都结束之后,老牛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起,韩秋实究竟和哪位领导有关系,当韩秋实无奈的否认自己的确是和任何领导都没什么瓜葛后,老牛就先是露出不快,随后干脆剖心割肺的对韩秋实做了一番私下里的自我检讨,然后他很隐晦的告诉韩秋实,真正要对对付他的又是谁谁的,那种样子很有点立刻就把韩秋实引为知己至交的意思。
如果说老牛的举动未免有些太过做作让人鄙夷,那工业厅领导们多少还是有些矜持的,只不过这个矜持的时间也不是很久罢了。
在接见韩秋实的时候,李厅长倒是摆足了架子,在象征性的询问了一阵韩秋实平时的工作和勉励一番之后,他也和牛处长一样开始打听起关于韩秋实的背景来。
而当他听到韩秋实同样无奈而又很难让人信服的解释之后,李厅长倒也并没有太过刨根问底。
只不过当韩秋实要告辞离开时,李厅长听似随便的一句“老韩啊,你是厅里的骨干了,应该很了解咱们工业厅现在的困难,以后有机会见到领导,可要多替咱们工业厅说句话啊。“让韩秋实除了苦笑再也露不出其他表情。
而后整整一个下午,韩秋实发现自己好像一下子成了河西省工业厅里人缘最好的人,不论是后勤处的还是其他科室部门的干部,都有意无意的过来和他说几句话,而让韩秋实感动不可思议的是,下午上班之后没多久,老牛就宣布任命韩秋实为后勤处材料管理科主任科员。
当时韩秋实还记得,四周几十号人投向自己的那些带着羡慕,可更多是嫉妒的眼神,这其中未尝没有平时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同事,可这个时候人们看他的神色,却是让即便一向淡泊无为的韩秋实,都不能不为之感叹了。
“秋实,一个下午是不是感慨良多?”杜言笑着问,他慢慢的为韩秋实倒上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秋实,我和你说实话,你现在的处境其实很微妙,如果继续在省工业厅呆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与其那样不如出来闯一闯,当然我不强求你,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韩秋实慢慢端起茶杯轻呷一口,之后把杯子缓缓放在桌上,抬起头认真的望着杜言:“杜主任,我这个人没什么特长,不过还算有自知之明,因为这个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看重我,”说到这,韩秋实略带歉意的一笑“请原谅我这么说,不过我想你也已经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有一个很不错的家庭,工作上虽然不是很如意也还过得去,最重要的是我这个人性格懒散,说好听点叫轻名淡利,说难听点就是不求上进,我这么一个人,如果在你身边工作,很可能不会有什么大用处。”
听着韩秋实的话,杜言心里不禁暗暗摇头。
在别人眼里韩秋实的确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一个人,至少在早些年,当气功武术热风靡一时的时候,就曾经有人多次请韩家父子出山,要的就是想借用寒冰的爷爷韩冠中和韩秋实父子在河西武术界的名望。
可是韩家父子却是很固执的拒绝了,为了摆脱人们的纠缠,寒冰的爷爷韩冠中甚至有一度干脆回了农村老家去躲清净,而韩秋实则是循规蹈矩的每天在机关里工作上班,这在很多人眼里,无疑就是不思进取。
可杜言却深深的知道,韩家父子那骨子里的骄傲和耿直,在他们眼里,容不得拿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当货物卖,更看不惯那些为了赚钱故弄玄虚的把戏。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韩家父子身上有的,正是这种传自祖辈的性格,而作为他们的孙女,寒冰却是有着更加刚烈的性格!
那种刚烈,甚至让杜言每次想起,都不禁有种撕裂心肺的痛苦!
“秋实,我现在也只能说,我这么做是出于对韩老爷子和你的佩服,据我所知,韩老爷子不屑与和某些靠招摇撞骗赚钱的国术界败类来往,而你也宁可在机关单位过苦日子也不愿意违背父亲的意愿,这都是我最佩服你们的地方。”
杜言沉声对韩秋实说,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说清楚,以韩秋实的谨慎和不愿受人恩惠的性格,虽然自己给他提供的前景看上去颇为诱人,可他也是不会轻易接受这种不劳而获的施与的。
“至于说到你的能力,上次在申城的时候我就说过,因为对韩老爷子比较佩服,所以顺便的也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据我所知,你曾经在河西省的工业杂志上发表过关于工业展望方面的论文,而且我也仔细看过你的论文,可以说很有一定见地的,所以我决定选你,也不只是因为我个人原因,更重要的是你的确有这方面的专长。”
杜言神色严肃的对韩秋实说着,他不知道韩秋实最终会不会答应他提出的建议,不过一想到韩冰,杜言就觉得自己必须做一番努力。
看着韩秋实那低头沉思的样子,杜言心里甚至暗暗决定,如果韩秋实不肯答应他的建议,那么他就要使用某些手段把韩秋实直接调到平陵去,即便这么做可能会引起韩秋实的不满,可是却绝对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任由将来的悲剧再次重演!
韩秋实沉思了一阵,然后终于抬起头向杜言微微点了点:“杜主任,我现在不好说什么,既然你认为我可以胜任你安排的工作,那么我就接受这个安排,不过请你答应我,如果在将来的工作中我的能力不如你期望的那样,那倒时候请你能接受我自己提出来的调动要求,我不希望自己因为某些特别原因就有特殊的待遇。”
看着韩秋实透着诚恳的表情,杜言心里不由略显激动,这就是寒冰的父亲,那个在将来即便面对重重艰难也始终乐观淡泊的韩秋实,那个培养出如寒冰那种性格激昂,又敢爱敢恨的妖精般女孩的男人。
“秋实,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说句到家的,平陵和省厅这边可不一样,你也听说过,那儿的水很深,可以说是各路神仙都聚那里了,不过凡是在我的手下干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论他是什么背景,我只要有能力的人,有能力就能出人头地,否则我不会给任何人特殊待遇。所以,秋实你到了我那里之后也是一样,你要用自己的能力向别人证明我没有看错你。”
杜言的话让韩秋实感动了一丝踏实,他之所以还有些犹豫,就是虽然知道跟着杜言很可能会有个颇为光明的前途,但是却又担心也许是因为自己不知道某些原因,导致杜言对他有着区别于别人的态度。
久在机关工作的韩秋实很清楚,那种因为某些特殊关系而受到重用的人,其实在同志之间的处境并不很妙,人们总是会用特别眼光看待他们,而这种人能一直顺利,依靠的也只是背后的靠山。
而韩秋实知道,以自己与杜言这说起来别人都不会相信的莫名其妙的关系,如果自己在平陵受到杜言的照顾,可随后一旦有一天这种关系又不复存在,那么自己的处境将会变得无比苦难。
到了那时,自己真的就是再无可去之处了。
韩秋实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是他却不能不为妻子和女儿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