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楚亦兰又是一阵恼火,实际上白天她在向崔建斌汇报工作时,已经知道邝副市长早早就已经把太华驻申办发生的事情向崔建斌做了汇报,或者说是告了个不大不小的刁状。
这倒也不是邝副市长对楚亦兰有什么敌意,只不过做为市长任树强的手下,邝副市长几次多少都从楚亦兰那吃过点亏,这次楚亦兰刚抵申城就遇到这么件事,自然让邝副市长感觉抓住了把柄,那自然是要告上一状。
另外楚亦兰也能猜到,虽然对这次申城春交会的商贸洽谈并不抱太大希望,可邝副市长还是希望这件小小的政绩算在他自己的头上,所以借着这件事打击一下楚亦兰,从而表现招商引资是自己的功劳的心思,倒是也能理解。
所以当楚亦兰向崔建斌汇报的时候,她是有思想准备要受到一次狠狠批评的。
只是楚亦兰没想到,崔建斌似乎对他们在申城的事情并不很关心,相反,当她借着在省驻申办遇到赵小云的事,说成是自己和杜言与太华洽商团分开是为了为太华华昌集团在申城招商引资加强服务时,崔建斌低沉而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这让楚亦兰在松了口气后又有些疑惑,只是当她接下来汇报其他事情时,崔建斌一句听似并不经意的话引起了楚亦兰的注意。
“杜言同志和你还算配合吧,在工作上你要多多指导他一下,华昌那边的事他比较熟悉一些,就让他多负责一下吧。”崔建斌当时看似随意的说。
如果是其他人也许会就此忽略了这看似平常的吩咐,可是听到这个的楚亦兰却是不禁心中闪过几个念头,虽然她只是副秘书长,可毕竟几年下来对市委里领导们的习性多少是熟悉的,更何况常年在父亲身边的熏染,也让她本能的练就了狠敏感的政治嗅觉。
以楚亦兰对崔建斌的了解,她不相信崔建斌会无缘无故的关心一个下面县里的干部,尽管这个干部年轻有为,可崔建斌也绝地不会对他有他太大的关心。
现在崔建斌这看似随意,可仔细琢磨却可以发现隐约透着关注的询问,让楚亦兰对杜言立刻有了新的认识。
联想到自己可能随时会下到平陵,楚亦兰在放下崔建斌的电话之后,就立刻给家里去了电话。
自从到了太华之后,除了周末回家,楚亦兰平时很少给家里打电话的,当听到父亲的声音时,几天来的委屈在那一刻似乎就要爆发出来,可她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她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在申城发生了什么,更不想让父亲因为洪子明的缘故陷入为难。
当楚亦兰简单的诉说了一下自己在申城的情况,然后就把崔建斌电话里的那些话转述之后,电话那边有一会略微沉寂,随后才传来的楚平略显沙哑的声音:“小兰,有些事情我不对你说,是因为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在对事情做出判断的时候受到影响,毕竟我们这些老人有些事情脱不开身的,可你们年轻人不同,甚至你和你哥哥都不同,你哥哥是注定要在河西这个漩涡里打滚的,否则我也不会把他推荐给梁本初,而你即便是去了平陵,也还有个回旋余地,只是现在看来,有些事不是想的那么简单……”
楚亦兰记得父亲说这些话时那种略带落寞的声调,即便远隔千里,从话筒里传来的父亲的声音也让她感到一丝暖意,可父亲那些话的内容却让她暗暗担心。
现在看着眼前的杜言,楚亦兰很难相信,这么一个年轻人会如父亲在电话里叮嘱自己的那样,会是正在太华,以至河西省上演的一出大戏中的关键人物之一,尽管之前她的哥哥楚亦君已经叮嘱过她,可她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只是想起父亲的叮嘱,她还是遵照楚平的吩咐淡淡的说:“崔书记对你的工作很关心,之前还在电话里特意问到你是否适应在这边的环境。”说到这,楚亦兰认真的看着杜言的脸,不过她这次却是有些失望了,杜言脸上除了认真倾听,没有任何其他表情,那样子倒是很像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楚亦兰决定不再和杜言打哑谜,虽然知道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似乎略显唐突,可一想到自己即将下放平陵,再想到崔建斌对杜言似乎略显异常的关注,楚亦兰觉得还是如父亲叮嘱的那样,近况把一些事情说清更好。
“平陵的丁书记以前在省里工作的时候我也见过,”楚亦兰声调平静的说,她看到杜言果然因为自己这句话露出了略显意外的神色,她就心中略感满意的暗暗点点头“丁书记以前在省里的时候,曾经在我父亲手下工作。”
杜言微微点了点头,到了这时,他才终于知道丁秉先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虽然长期以来很多人都说当初丁秉先在省里工作的时候背后有人支持,可倒让人想不到居然会是楚平,算算日子,杜言忽然想起,那应该正是楚平担任主管全省工业经济工作的副书记的时候,当时的丁秉先恰好就在省计划厅。
只是怎么也让人无法明白的是,如果是这样,当丁秉先最失落的时候,楚平怎么又会对他不闻不问,任由他被调回平陵老家呢?
想到这些,杜言心里暗暗感到纳闷,可他知道除非直接去问丁秉先,否则这种事可能即便是楚亦兰大概也不清楚。
“你对我父亲是谁一点都不好奇么?”楚亦兰拿起桌上的杯子轻轻喝了一口“还是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也不是早就知道,也是刚刚才听说,”杜言随口回答“有机会代我问楚书记好。”
听到杜言这好像只是随口问候的态度,想起不论是哥哥似乎对这个年轻人那忌讳如深的态度,还是崔建斌那异乎寻常的关注,楚亦兰甚至有种想要开口问他“你究竟是谁?”的冲动。
一声很重的钟声从大堂里传来,楚亦兰本能的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当发现已经十点时一丝倦容不由袭上她的面颊,她优雅的微微抬起手遮掩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看到杜言识趣的站起来,她也就是顺势和杜言打了个招呼,听到杜言说要再坐一会也就不再理会他,独自转身向电梯走去。
看着楚亦兰的背影,杜言略微沉思之后向远处吧台边的服务员招招手,在要了一杯咖啡后他一个人学着楚亦兰的样子,面对着落地窗外似乎已经陷入沉睡的申城微微出起了神。
楚亦兰忽然向他公开自己的背景这的确让杜言有些意外,至于说丁秉先早先实际上是楚平线上的人,则更是让他没有想到。不过这一切和楚亦兰透露的崔建斌很关心他这个消息联系起来,杜言却隐隐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某条似乎一直若隐若现的线。
如果说楚平在后世除了因为铁路项目意外落空给人留下的只是一个中庸书记的印象,那么在当下,楚平之前主导的铁路项目实际上也还只是停留在有待审批的申请立项阶段。
而在这个时候,楚平却先后把自己的儿子推荐给梁本初,随后又让女儿下放到穷乡僻壤的平陵,这让杜言怎么也不能相信一切只是巧合。
或者说,也许就如同自己之前无意中搅动了重机厂改制引发了后面那么多事情一样,实际上平陵的变化和逐渐展现出来的在未来跨省经济桥战略中的作用,恰恰改变了原本应该已经敢于沉寂的楚平的想法!
平陵这个地方,真的是风云聚会之地啊。杜言心里暗暗叹息一声,他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刚还喝上一口,一阵由远及近的隐约警笛声打破了夜色中的沉寂,随着闪着刺目警灯光亮的警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几个警察立刻从车里跳了下来,走进了酒店。
杜言慢悠悠的喝着咖啡,看着那几个警察在询问了前台一阵之后就上了电梯,他回头向落地窗外看了看。
没过多久,随着电梯门再次打开,在还停留在大堂里的客人和酒店员工们诧异的注视下,一个看上去虽然穿的西装革履,可样子还是略显狼狈的男人被带了出来,在他身后,还有个衣衫不整浓妆艳抹的女人狼狈畏惧的跟在后面。
只是让包括这个女人在内的很多人都感到意外的是,警察只是把那个商人摸样的人押进了警车,当那个女人可怜兮兮的要跟着上车时,警车的门却砰的一声关上了。
在四周人们诧异的注视下,在从敞开的车窗隐约可以听到那个男人大声的问“你们不是抓我嫖娼么?怎么她没事?”的隐隐质问声中,刺耳的警笛声再次响起,随着警灯的闪耀,警车一路呼啸着离开酒店,向着夜色中开去。
看着远去的警车,听着更远处似乎隐隐此起彼伏的警笛声,杜言轻轻笑了起来,他知道随着自己把洪子明涉嫌倒卖走私汽车的消息透露给程怀民,那场原本应该在春交会结束后才会开始的打击走私汽车的行动,必定已经提前展开。
不论是程怀民还是肖爱红,他们都绝对不能让这件事牵扯到洪子明,而夜长梦多的消息他们更是清楚,这就注定这场打击走私汽车案会有个速战速决的解决方式。
现在看来,自己之后几天的日子,应该也会截然不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