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空气中还有着深深的凉意,杜言是听到母亲在院子打扫的声音醒来的。
睁开眼睛看到头上熟悉的房顶,再听着外面笤帚扫雪发出的“哗哗”声响,杜言有种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还是少年上学时候的日子。
在那些时候,桑淑兰都是不论冬夏每天早早起来打扫院子,杜言也总是在这个时候醒来。
外面天色还只是蒙蒙亮,杜言并不急着起床,他要先想些事情。
昨天一家子好好吃了顿饭之后,杜言又陪着父母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当听说杜言不但重新会了新区担任了主任,而且居然进了县委常委时,不论是杜振海夫妻还是苏倩,都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不到二十五周岁的副处级县委常委,这也太吓人了,如果不是白天送杜言回家的人那么恭敬的样子,他们甚至不能相信杜言说的是真的。
杜言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虽然自己这个现在进步的的确快的有点超出常理,可是对那些背景深厚的红二代,红三代来说却是毫不奇怪的。毕竟在杜振海这一代人的想法里,是不会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理应属于人民的权力是可以由少数人世袭这样一个现实的。
不过兴奋之后,杜振海就再次提醒儿子,这官必须当的要踏实更要对得起良心,而桑淑兰则在旁边有意无意的问儿子,打算什么时候把自己的事给办了。
这让坐在旁边的苏倩不禁脸上泛红低下头去,杜菲却是闷着头只是一个劲的夹菜往嘴里送。
杜言想了一下,他知道母亲是很喜欢苏倩的,自然希望自己能尽快结婚也就了了一段心事。可现在他刚刚回来,虽然对新区也算是轻车熟路,可位置不同环境也就变了,在局面还没有打开时,他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顾得上结婚这种大事。
所以他就说刚回来要放放,桑淑兰就有些着急,不过她也知道儿子这次回来上任,多少是犯了有些人的嫉恨,如果再急着结婚太过张扬也是不好。
饭后好不容易熬着帮着家人收拾完了碗筷桌子,杜言就拉着苏倩往自己屋里去,苏倩虽然很不好意思也也倒随他去了,杜菲原本很想跟在后面的,却被桑淑兰一声呵斥从后面揪住梳好的很新潮的公主辫给拽了回去。
苏倩走的很晚,虽然因为家里人都在不敢太过放肆,可那种压抑中小心翼翼的感觉,更是让久别重逢的两个人有种莫名的刺激,以至在苏倩离开时看到恰好从屋里出来的杜菲,脸上不禁阵阵发烫。
想到头天晚上的情景,杜言就不禁露出笑容,可当他想到随后即将面临的局面,他却又不能不为之沉思。
在很多人看来,杜言的回来不论是对他还是李培政都是个充分利好的消息,随着他进入县常委,李培政对县委的控制将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虽然不能说平陵从此就是李培政说了算,可也差不多了。
但是杜言却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不说郭松林手里依旧有着常委会上的好几张铁票,就是市里也不会愿意看到平陵出现一言堂的情景。也许正是因为这个,自己才在被指定担任新区主任的同时,颇为意外的又被市里挂上了个县委常委,这一切的目的还是在于平衡。
想到这些再也躺不住的杜言起身穿衣,打开屋门时一阵冷风吹来,让他的头脑更是为之一清。
包括他,现在平陵县委有十个常委,这显然不符合组织规定,那么接下来是调走一个人还是再增加呢?调走似乎不太可能,不是换届年市里或是其他区县也没有多余的位子,那么就要增加了,会是谁呢?
看到儿子站在门口发愣,桑淑兰原本要叫一声接着就停了下来,在她想来儿子脑子里想的自然是大事,这时候打断他的思路是不好的。
杜言没有等胡学聪,以现在的路况从大青到县城要开小一个钟头,胡学聪应该不会来的太早,他洗漱完之后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因为没看到父亲就问了一句,才知道杜振海早早就出了门,桑淑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刚一出远门他就看到了停在家门不远处巷子里的一辆桑塔纳,看到从车里下来的胡学聪,杜言略感意外。而上车之后看到司机座上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杜言就又是一愣,随后对着胡学聪点了点头。
胡学聪就放下了心,昨天回去之后他就连夜找了人,之前那个司机也是暂时从酒厂借调过来的,打发走倒也不难,只是这个新找的司机也是暂时的,要立刻找个固定的开小车的司机,倒是有些让胡学聪为难了。
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平陵虽然是县城和大城市比不了,但是因为太华两个很大的国营企业老重机厂和三零七厂都在平陵,这两个厂子的工人数量又都是几千人,所以这个时候街道上就显得很拥挤了。
因为事先已经得到过胡学聪的叮嘱,虽然车子有时候只能慢慢往前蹭,可司机倒是也没胡乱鸣笛,再看着杜言倒也不着急的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看了起来,胡学聪就暗暗舒了口气。
杜言看的是苏倩昨天给他带来的一份合同,原本这些东西他应该昨天在家里就看的,只是一来陪着父母吃饭说话的时间已经晚了,二来回到自己屋里之后,杜言就根本没有了看合同的心思,而苏倩也好不到哪去,虽然开始还很正经的和他讨论那合同上的条款,可随着杜言手口并用的在她身上一阵爬山越岭,苏倩的身体也是越来越热越来越软,到了后来随着杜言的手顺着她滑润的小腹探进内衣,苏倩也就再也没了继续看合同的心思。
之后送走苏倩,杜言却是酒意和困意一起上来,再看合同上的内容就变得困难了许多,而且说起来这份合同也实在让他有些头痛。
年前听他的建议把自己投入东海股市的乔洛蔚不知怎么的和苏倩有了来往,而且听说苏倩学的就是财务金融这类的专业,就邀请苏倩到自己的公司工作。
苏倩就有些犹豫,她隐约能猜出乔洛蔚背景来历不简单,而且又帮助过杜言,如果跟着她干应该是不错的,可是这毕竟关系到今后前途,她就想和杜言好好商量。
可不知道是真的看中了苏倩在财务方面的能力,还是另有原因,虽然苏倩还没有答复,乔洛蔚却已经让人给她送来了一份聘用合同。从这份合同上的条款看,即便是杜言也实在找不出拒绝这么一份优渥待遇工作的理由,只说那可以得到公司百分之一股份一条,杜言就觉得乔洛蔚这简直就是在白送钱。
乔洛蔚究竟抱着什么心思接近苏倩的,杜言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对于所谓夫人路线,秘书路线等等方式疏通官员的办法,杜言听说的太多了,只是以乔洛蔚的背景是用不着这么曲意接近苏倩的,毕竟有什么事直接与杜言谈也许更省事。
这么想着,车子却已经不知不觉的停在了离县委大院不远的一条街边,胡学聪回过身来看着杜言:“主任,您看是不是先在这下车,走过去不太引人注意。”
杜言放下文件看了看胡学聪,他不能不承认胡学聪不但机灵,而且很能揣摩人的心思。提前赶着进城在家门口等着领导这种小事上固然是个态度,在这种关乎领导形象的事情上能做主提醒也是个态度,而领导在意的恰恰大多就是这么个态度问题。
“老胡,你在镇中学一呆就是十来年,有点收获吧。”杜言没有急着下车,他边收拾文件边淡淡的问。
胡学聪一愣,杜言忽然把他从镇中学调到镇政府是很出人意料的,有人就说这是杜言和陈老梗之间有了疙瘩,故意用被陈老梗当初压下去的胡学聪给陈老梗上眼药,可胡学聪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不过杜言现在这一问,他却又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不能领会领导意图就是大忌,十年沉寂已经让胡学聪从当年的热血青年变得稳重不少,他一边琢磨杜言说这话的意图,一边就谦虚的笑着说:“那时候年轻冲动,磨练一下总是好的 ,这也是老陈书记对我的关怀。”
杜言就点点头没说什么,他打开车门下了车,在走到驾驶座门边时,他微微低头看着摇下车窗的胡学聪:“学聪,磨练得沉稳是个收获,不过我希望这十年来没把你的锐气也磨掉,如果那样,才真是让老陈书记失望。这样吧,你先回去晚上也不用接我了,明天早晨再来接我。”
说完他就穿过马路向着前面的县委大院走去,只留下后面车里的胡学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
刚刚走进县委大院,杜言就感觉到一丝略显奇怪的气氛,和他一起走进大院的一些干部见到他后虽然脸上露出恭敬的神色,可其中隐约透着丝畏惧,当他走进县委办公楼的大门,看到正背着手站在大厅里盯着墙上的工作章程出神的涂向东时,杜言就知道他这时在等自己,否则一位堂堂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没事看什么工作章程。
“涂主任,来的挺早啊,”杜言走过去打着招呼“在温故知新么?”
“有时候温故知新也是好事,至少能提醒人该随时警醒自己,”涂向东扭头看看杜言,然后随口问“杜主任如果没什么事先到我那做会儿怎么样?李书记昨天接到个电话,今天在早晨去市里了,估计要到下午才能回来呢。”
杜言心头一动,他知道涂向东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就点点头和涂向东并肩上楼,在经过县委办一室的门口时,从恰好敞开又关闭的门缝间,他看到最里面县委办副主任的椅子上,是空的。
涂向东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简单,规矩,完全符合一个县级领导干部办公室应有的布置,以前每次杜言进来都要不由自主的想:在这样一个房间里,即便最有个性的人,时间长了也会变得中庸而又世故吧。
而这也正是杜言对涂向东看不透的地方之一,他很难想象在被这些由规则组成的面具掩饰下的涂向东,究竟有着一副什么样的真面目。
“老于昨天下午托人送来了张假条,说是喝酒太多胃病的老毛病又犯了,要去市里看病请段时间的假,我批了。”涂向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到杜言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继续说“老于的工作暂时由我先带着,如果他看病的时间太长,就要考虑找人接替一下他。”
杜言暗皱了下眉头,老于之前的举动在很多人看来已经算是自暴自弃,这个副主任估计是也干到头了,这么一来肯定有很多人对这个位子跃跃欲试。尽管老于还不会立刻就被按下去,可是提前找路子拜菩萨的肯定不少,看来涂向东这边也有人走动过了。
至于自己,毕竟才上来,别人也知道应该在常委会上暂时没什么发言权,所以也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