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八月十九日,一场震动世界的政变在苏联发生!
凭借着先进的通讯技术,全世界的人通过电视目睹了这个事件发生的经过。
杜言周一的下午就回到了省委党校,他是被一个电话叫回去的,给他打电话的,是省委党校副校长陈子高的秘书。
河西省委党校校长由省委负责党群工作的专职副书记兼任,陈子高则是负责党校日常工作的常务副校长。
杜言见过陈子高几次,不过那都是在台下,除了远远看着校领导们讲话之后,杜言这个学校的小干部,还没有机会能和常务副校长有个接触的机会。
这一次也一样,接待他的是陈子高的秘书,陈子高已经被召去参加省委紧急扩大会议,苏联突然发生的巨大变化,彻底震动了世界,更让国内为止震撼。
到了很晚的时候,陈子高才返回学校,再又等了一会之后,陈子高的秘书告诉杜言可以进去了。
陈子高六十出头,因为是在党校这种学术性气氛相对更浓重些的地方工作,年龄虽然已经到线,却依旧可以继续工作,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陈子高看上去显得儒雅而没有浸yín官场的气息,反而更像个专门研究学问的大学教授。
看到杜言,陈子高随便的问了问他的情况,然后话题一变就提到了苏联正在发生的政变。
对“八一九事件”,杜言真的没什么可说,他虽然在之前的文章里已经隐喻的提到了苏联政治改革可能会面临的巨大风险,但是他却不能显得过于神棍的告诉陈子高,紧急委员会都是一群软蛋,那个看起来像个过分发酵的俄罗斯总统内里则有着一颗钢筋混凝土般的心脏,所以政变很快就会失败,而苏联这个庞大的国家也会因为这个直接原因,就此解体。
如果杜言这么说,不论陈子高是不是相信,估计过不了几天要见他的可能就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了。
所以杜言只是从自己已经公开发表的那些文章的论点出发,说了说对这次事件的看法,不过他依旧隐晦的指出,现在的苏联早已经是千疮百孔,即便紧急状态委员会有所作为,可如果不能尽快获得各个方面的支持,他们的前景也不一定就乐观。
陈子高并不和杜言具体分析其中某些东西,只是像个来参加旁听的人似的静静听着,过了一阵后他问道:“杜言同志,按照你的说法,你认为苏联的政治改革是已经失败了,那么在你之前写的那些文章里,我记得你曾经为这种改革进行过辩护式的分析,这个你怎么解释?”
陈子高在问这话的时候,那双始终很平和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审视的目光,年轻人敢说敢做只要不出格,他还是支持的,但是如果借着一个话题玩跷跷板两头讨好左右逢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杜言和陈子高直面对视,他神色恭敬的却又充满信心的回答道:“是这样的校长,我认为苏联改革的失败并不是因为他们改革的顺序问题,而是由于他们独特的政治结构造成的。我记得苏联有个政治笑话,说有人问下一届苏联政治局委员们怎么进入会场,回答的人说:年轻的代表们都起立鼓掌,走不动道的委员们要被抬着进场。这就是个结症所在。苏联已经是个老大帝国了,是他们自己的僵硬体系形成了谁也无法撼动的各种集团,这个是导致他们陷入不能不改革,可改革就必将会走向混乱的两难困境的主要原因。
这也是我分析之后提出来的,我不敢说自己这种分析对我国的改革是不是一种警示或是借鉴,不过作为一个党员,又是搞理论研究工作的,我认为自己有责任把自己的看法和观点写出来。”
杜言在橙子高的办公室里呆的时间并不成,甚至出来之后仔细一想,除了询问了他一些关于苏联改革方面的东西之外,陈子高和他并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话题。
不过这次见面却在学校里引起了一个小小的轰动,能够和常务副校长见上一面已经可以说是殊荣,而居然能单独进入校长办公室,不论说的什么,至少这说明一件事,这小杜算是在陈校长那里挂上一号了。
这么想的人着实不少,所以当第二天下午到食堂吃饭的时候,因为之前杜言那篇文章而疏远他的同事,开始纷纷找着机会和他打起了招呼,有几个人那段时间和他还算说的过去的,还就势和他坐在一起边吃边说,气氛倒也融洽。
对省党校的这些同事,杜言始终是笑脸相迎,却又淡如清水,他知道自己在党校里注定只是个过渡,按照最近一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推断,他估计自己在这里的悠闲日子,应该已经所剩无几了。
历史果然依旧如前世一样,八一九事件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在很多人认为苏联也许会进入所谓一个“铁腕时代”或是陷入长期的动荡时,俄罗斯那位胖胖的总统突然彰显出了他强硬无比的一面。
同时,那些自称紧急状态委员会的政变大佬们,却还慢吞吞的按照以前官僚衙门似的做法,以为只要安全部队控制了一些地方,然后发表一篇《告苏联人民书》,人民自然也就跟着他们走,一切就都会按照自己想象的那么发展。
这种相互对比之下的结果就是,当那个脸上总是紧绷绷的,身子也总是紧绷绷的俄罗斯胖总统踏上坦克发表演说之后,紧急状态委员会就立刻在俄军的进攻,和民众的冷漠旁观中,只维持了以小时计的短暂时间,就彻底土崩瓦解!
这场变动来的太突然,可结束也太快,就在很多人还在发表各种高论分析,有的则从高屋建瓴的角度为政变者的合法性和可延续性寻找理由时,那个胖胖的俄罗斯总统,却已经以强硬的手段,一举击垮了他这些忽然冒出来的对手,而且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向苏联,这个已经延续了大半个世纪,外表强大可实际上已经步履蹒跚的老大帝国,挥出了致命的拳头!
不过国际上发生的事情毕竟太远了点,对苏联忐忑前途的担忧议论很快就被另外一件事所代替,而这件事对省党校的工作人员们来说,才是真正重要的。
之前在六月份时由中宣部下发的那份关于加强党员党性原则的文件,却是又有了个下文。
由于现在国内国际上形势的变化,随着苏联发生的巨大动荡,中央更加重视关于党的思想建设方面的问题,而且和之前那份文件结合起来看,稍有心思的人就隐约从其中嗅出了一丝不一般的味道。
果然,刚刚进入九月份,就传出了省委宣传部领导要来省党校视察的消息,虽然宣传部领导到省委党校视察这在以前倒也是经常的事,不过因为这次是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曲向山上任后第一次莅临视察,所以全校上下都显得异常重视。
杜言之前写的那篇关于苏联政治改革利弊分析文章的下半部分已经公开发表,剔除了其中一些过于敏感的论点,这篇同样用圭言作为笔名的文章刚一见报就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不过这些争议更多的不是对文章内容,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了文章分析的很到位也很准确,人们争议的,是这篇文章的作者是真的早有预见还是在放马后炮。
这甚至引来了某份和新华参考分量不相上下的国内权威政论媒体的驳斥,在肯定文章内容的同时,也暗指该作者是在闻风而动,取巧钻营,甚而借题发挥,直指如今党内有一股为了曲迎上意不讲原则,不讲立场的不正之风。
可随后新华参考就再次刊登了整篇文章的全部,并且加上了编者按,虽然不知道这上下两部分的文章是不是由一个人缩写,可从那文风笔意上,人们却是已经肯定了个**不离十。
一时间河西省委党校里也是议论纷纷,虽然最终也没有确定之前杜言写的那篇文章和后面这个连续在新华内参上发表文章的,是不是都属于同一个人,不过只从这两篇文章遥相呼应,承前启后的立意上,人们就已经猜到,杜言显然和这个人是有很大关系的。
一个能连续在新华内参上刊登文章的人,有着什么样的背景,这个人和杜言又是什么关系,却又是引起更大的猜疑。
杜言却并不为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所动,他这段时间除了份内的工作,几乎就是一头扎在了学校图书馆里,翻阅资料,查找索引,就是在回家的路上,也抓紧时间学习和揣摩在接下来发生的事件当中,自己又该如何表现得既恰到好处,却又不显得越俎代庖。
快要进入十月,省委党校迎来了最近一批的青年基层干部培训班,这个系列的培训班是在前年的那场风波之后由中组部和中央党校共同下文安排建立的。
宗旨就是要在广大最基层的党员干部中为将来可能会走上领导岗位的年轻干部,及早提供一个学习和深入理解党的理论和党的执政方针的机会。
虽然参加这种培训班的年轻干部其中绝大多数可能一生都没有那种机会,可是能参加这个培训班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们在现有岗位上所拥有的背景,地位,更何况这一期培训班恰好是在如今这么个时候,这就更说明这些年轻干部,应该是都有着不简单的来历了。
因为这期培训班的人数较多,杜言也不得不被拉壮丁似的帮着学校政务处的工作人员干些登记,安置,解答问题的活儿。
杜言坐在桌子前等着,秋后的中午那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让他觉得身上有些发懒,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随着一个很大的书包“呯”的放在桌子上,杜言不由一惊,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很不愿意见到的脸。
张涛,现在的太华市党群副书记张文亮的儿子,那个因为追求苏倩和杜言起过冲突的官二代。
“报名。”张涛站在桌子前,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杜言,自从他老子当上了太华党群副书记之后,张涛的日子就过的更滋润了,而他对苏倩的进攻也变得更加猛烈。
张涛不相信女人会不喜欢和羡慕自己这个正经八板的太华市的衙内,虽然苏倩工作的地方在平陵,可张涛隔三差五的就从市里开车过去,车是他工作单位的市财政局的,不过现在已经和他自己的差不多,反正市财政局是肥水衙门,谁也不会为辆车去得罪市委三把手的公子。
不过让张涛恼火的是,苏倩对他始终是不理不睬的,甚至苏倩的妈有几次出头为张涛说话,都被苏倩冷着脸顶了回去,
特别有一次他在去苏倩家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碰上了个小丫头,在听说了他是谁之后,那个小丫头就变得勃然大怒,差点对他大打出手,事后张涛才知道,那个看起来长相很俊俏的丫头,却是杜言的妹妹。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吸引人,张涛也不知道自己对苏倩究竟是真喜欢还是纯粹已经变成了赌气,这就让他对杜言更恨之入骨。
早在杜言倒霉的时候,张涛是第一个给苏倩通风报信的,那时候原本已经好事可成的张涛却没想到碰了钉子,至于后来,虽然听说杜言似乎从那件案子里摆脱了出来,可一直没有安排正式的工作单位,这让张涛认为杜言应该是完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在省党校里见到了杜言。
“是你?”张涛也有些愕然的看着杜言,他这次能捞上这个基层青年干部培训班的名额,自然是他老子给办的,而且他老子张文亮一再叮嘱,这次培训班不同以往,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小心谨慎,也许以后的仕途前程就在这次机会里了。
杜言冷冷的看着张涛,对张涛纠缠苏倩的事他很清楚,虽然上次教训了一次张涛,可看来他不但不听教训,甚至还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更加变本加厉,这就让杜言在看到他之后就有种要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
“你怎么混到省委党校来了?”张涛一脸狐疑的看着杜言,虽然杜言在省党校出现让他意外,可想来杜言也应该只是普通工作人员,而他是培训的学员,将来就可能是更高级的领导,张涛的底气就足了很多,至于杜言会不会利用学校工作人员的便利找他麻烦,他却并不怕。
“你不也混进来了么?”杜言淡淡的说,他可以肯定张涛能进来应该是张文亮的原因,可他也懒得管,现在的她根本没有时间和张涛这种人较劲。
“怎么张涛,遇到熟人了?”
一个同样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杜言回过头,却不由暗中皱眉心里就琢磨:“这期培训班可有点邪门啊,怎么都赶一块来了?”
看到杜言,来人也和张涛一样不禁就是一愣,随后这个人把提着的行李交到左手,伸出右手热情的打着招呼:“哎呦,杜镇长,真没想到会是你。”
看着对面这人热情洋溢的笑容,杜言脸上也同样露出了从容淡然的微笑,他伸出手,和对方紧紧握在一起:“您好,刘主任。”
听到杜言的称呼,刘家辉就露出了一丝矜持的微笑。
“能在这和杜镇长见面,还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半年多之后,我们又可以在一个锅里吃饭了。”刘家辉笑着说,他脸上的热情是真挚的,丝毫看不出一点做作,当看到旁边张涛脸上的神色时,刘家辉不由一愣,然后似是有些不解的看了看两个人“怎么你们……”
“没什么,刘哥,过去一点小事都过去了,小事一件。”张涛斜着眼睛看了看杜言,不过神色中那种倨傲却已经显露无疑,现在的杜言只是个党校的小小工作人员,而他呢,只要这一届培训班出来,就是提级升职的金门槛,而且还有自家老子呢。
想到这里,张涛看杜言的眼神已经变了,那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在看人,至少在他心目中,自己和杜言已经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了。
“那好,杜镇长咱们回头再聊,我们先去安排住处,说起来我还真有些话要和你说说,特别是大青乡,变化不小啊。”刘家辉笑呵呵的对杜言说,那种亲近而又自然的样子,谁也不会看出就是他,不但从杜言手里抢走了新区主任的位子,而且还在其中推波助澜,几乎就此彻底毁了这个他正与之谈笑风生的人。
看着走远的那两个人,杜言慢慢坐下,他无意识的把钢笔在手指上轻轻转动,看着不时晃过的银色笔尖在手指尖忽左忽右,最后他微微一笑,停下来拿起笔帽合在了一起。
九一年九月二十五日,河西省委党校基层青年干部培训班在省党校第二礼堂开幕,按照之前的工作议事安排,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曲向山将到会参加开班仪式,并做相关讲话。
所以学校早早就做好了迎接省委领导的准备,虽然平时已经就已经很整洁庄严的校门大院,还是被叮嘱着多做了几次卫生,除了按理在校门上挂上“热烈欢迎省委宣传部领导莅临视察”的横幅之外,还额外在校门里的道路两边摆上了两大排黄菊花,可在不知道听谁说黄色寓意不吉利后,黄菊花就换成了两大排红色月季。
可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等在第二礼堂外的校领导们渐渐感到不耐烦起来。
按理说从省委大院到省党校应该并不很远,就算是曲副部长第一次来多少要矜持些,可也不至于这样吧?毕竟这是省委党校,按级别,作为常务副校长的陈子高并不比曲向东差,论影响陈子高毕竟身居省党校常务校长位子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全省,曲向山即便再托大,也要有个分寸才是。
这么想着,列队等待的人们就不由三三两两的暗暗议论起来,听到身后逐渐大起来的声音,站在前面的陈子高就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啥时间礼堂前一片寂静,虽然包括校领导,前前后后站着几十号人,可那安静劲却是让原本也因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礼堂里的学员们,也不由息了声。
又过了一会,陈子高也不由有些不耐起来,曲向山怎么想怎么做他并不关心,可这么多校方领导教授讲师学员的,就等他一个人,这就让陈子高有些不高兴了。
就在他皱着双眉考虑是否再让人给省委打电话问一下时,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的赶到他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陈子高的脸上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经过询问确认消息无误之后,他示意几位校领导过来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一个消息立刻在党校里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