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宏伟不在家,新年将近,也是文化馆一年中难得忙碌的日子,不过即便在家,现在的杜言也已经很少有时间再和丁宏伟一起无聊的厮混,这让丁宏伟不止一次的抱怨说,杜言已经快和他老子一样成了老古董。
和上次来不同,杜言看到丁秉先居然在自家后院搭起了一个玻璃暖房,暖房里摆满了各种花卉,空间虽然不大,坐在里面却也悠然自得。
丁秉先的妻子阮珏早年间是太华市实验一中的老师,丁秉先仕途折戟后,就随着他一起到了平陵,继续在平陵一中任教。
丁秉先忽然东山再起,阮珏的待遇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从原来只是个副课老师调整为了班主任。不过听说丁秉先却并不是很赞同,按照他的说法,妻子的工作多了,照顾家庭的时间也就少了。
和丈夫一样,在丁宏伟的朋友中,阮珏也很喜欢杜言。特别是杜言走上仕途之后,阮珏还不止一次的让丁宏伟向杜言学习。
坐在被盆栽花卉环绕的玻璃暖房里,丁秉先翻看着杜言给他带来的那份报告,和李培政不同,虽然上面的观点更加犀利甚至是毫不犹豫的直指当今某些经济领域,甚至是隐晦的点出了某些政治领域的弊端,可丁秉先却始终神色平和,似乎看的不过是一份普通文件。
“你写的这个东西都给谁看过?”丁秉先开始看的很快,不过看完之后他又倒回去,重新从头看起来,这一次就忙的多,甚至桌子上阮珏准备的茶水已经换了两壶,他才抬起头问着杜言。
“李书记看过,不过因为其中有些内容我觉得不太方便让他评价,就做了些必要的删减。”杜言倒也并不隐瞒,他与李培政和丁秉先之间的关系各自不同,与李培政是亲近之中还有着上下级的关系,而和丁秉先更多的则是介于师友之间。
丁秉先点了点头,他再次低头看着那份报告,而且看的很投入,以至阮珏进来他都没有反应。
“你们这一老一小的,到了一起就只是谈工作,怪不得宏伟说杜言都快变成个小老头了。”看丈夫不搭理自己,阮珏也不生气,而是拿起桌上已经渐凉的茶壶又换了一壶回来。
“小言啊,这个东西不得了啊,”终于看完的丁秉先把报告放在圆木桌上,手指在上面轻轻敲击“你知道自己这是干什么么?你这是揭盖子,这个盖子可不好揭,搞不好连李书记都会很被动。”
“我知道,李书记已经指出来其中的一些问题了,”杜言直言不讳,他必须从丁秉先这里得到一个确凿的态度,至少得提前知道自己究竟会遇到多大的阻力“不过如果不能尽快解决当前的问题,等到问题真正出现的时候,我们就会很被动了。”
“我们?”丁秉先斜靠在粗木椅的靠背上,手里拿着陶泥小壶喝了一口茶水后略带调侃的问着“你还真是未居庙堂而先思其忧,未谋其位而先虑其患啊。”
“丁叔,不带这么损人的。”你干脆我说是吃着地沟油的命,操着中南海的心不就得了。杜言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句。
“呵呵,难得你卖酒镇长也知道不好意思,”丁秉先哈哈一笑,不过当他眼神落在桌上那份报告上时,眼中慢慢露出了一丝忧郁“小言,你说的这些问题都是事实,甚至可以说有些东西我看得出来你还只是点到为止,譬如关于老重机厂一旦启动破产程序,那么庞大剩余资产会不会成为某些人眼里的肥肉,会不会因为破产造成一个失业潮,甚至会不会出现为了掠夺财富而刻意制造破产假象,这些虽然都还只是猜测,可是未雨绸缪是好的。可是小言啊,你想过没有,一旦你这个报告正式递上去,你面临的可能就是一场巨大的风暴,你必须要明白个事实,这不是某个对手和你为难,而是你自己主动站在了整个平陵班子的对立面上,而且我必须明确告诉你,做为个人我认同你的观点,可做为平陵县委副书记,我不会支持你。”
杜言默默点头,虽然也想到了会有巨大的压力,但是丁秉先的表态还是让他感到重重阻力迎面而来!
似乎看到杜言的情绪有些低落,丁秉先回头向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妻子说:“帮我把昨天写的那幅字包好,一会给小言带走。”
“丁叔又有墨宝了?”
杜言喜出望外的问,丁秉先是省书法协会会员,虽然这个协会因为其中有不少老干部的参与,而逐渐从单纯的同好会变成了某种交际场合,使得含金量有所下降,可丁秉先却因为早年师从河西省著名的书法大家泛湖先生,从而练就了一手堪比其师的好字。
“随便写写,料表心迹而已。”丁秉先不以为意的说,然后他看着杜言问道“我记得和你说过,李书记过年之后就要到省里参加中青干部班培训了吧。”
“我知道,李书记也和我说过了。”杜言微微点头。
到任平陵半年之后,李培政得到了一次参加省党校处级以上中青干部培训的机会。这个消息传来时,平陵官场可说是小小震动了一下。
李培政今年刚过四十,虽说这才真正提到县委一把的位置上看似不是很突出,可是才半年就有机会参加这么一个培训班,其中意味也就很明显了。
“听说曲书记明年可能会动一下。”丁秉先又透露了一个消息。
杜言知道这位曲书记说的就是太华市党委副书记曲向山,李培政在仕途上的坚定支持者,当初杜言刚刚当上李培政秘书的时候,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由于宋嘉逸的事情引出了曲向山的干预。
“省里?”杜言轻声问,问出口后他又有些觉得好笑,自己距离这些人是那么遥远,可还关心个没完,这是不是真的是吃地沟油的命,操中南海的心呢。
“到时候太华的局面会有变化,”丁秉先看了一眼杜言,如果说之前这些事和杜言没什么关系,可看了他那份报告之后,丁秉先就能理解听到这个消息后,杜言眼中浮现出的那丝忧虑。
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的杜言,的确有理由为这种事情担忧。
“好了,你这份报告先放我这吧,我再仔细看看,”丁秉先站了起来“还有别忘了拿我送你的那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