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俊有些愕然的看着忽然出现的杜言,不由自主的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可随即觉得自己这个动作未免示弱,于是“哼”了一声,眼神不善的和杜言对视着。
看到这一幕,除了玩味的在一旁观察的石长庚和暗暗焦急的老翟,其他几个常委就纷纷避开眼神,人人都知道这明显是自两位一二把手来到平陵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较量,如果说上午调动陈四有还只是个试探,那么现在石长庚和彭俊,这是要借机直接和杜言掰掰手腕了。
一时间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彭俊同志,我想请问你,做为一个干部是不是要坚持实事求是的作风,还是可以随便以自己的主观臆断做为对事物判断的标准,这符合一个党员干部的要求么?”杜言没有等彭俊开口就接下去冷冷的质问着,既然已经直接对上,那就没有任何顾忌。
更何况基层干部之间的斗争要简单的多,更多的是直来直去,没有太多的弯弯绕。
“你说陈大好是社会人员,而且把他的行为定性在公共场合打架斗殴,我想请问你彭俊同志,你对事情的经过了解么?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么?还是只是听了某些人的小道消息就自以为是的做出的判断?”
杜言严厉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彭俊,他知道彭俊一定是在接到他老婆电话后认为这是个难得的可以好好杀一下自己威风的机会,而且这其中也应该有石长庚的手脚,否则彭俊不会这么快就肆无忌惮的选择和自己撕破脸皮的对上,毕竟自己刚刚来到大青乡就和当地干部发生冲突,这固然对自己不利,可是县委也肯定对大青乡干部们会有不好的看法。
可是彭俊就偏偏这么干了,这只能说明在这件事上,石长庚已经选择毫不保留的支持彭俊,再想想陈四有给自己透露的消息,杜言相信一场风暴应该已经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时刻,过早的意外来临了。
“杜镇长,既然你这么说,那么请问你在再来酒家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你出面阻止我们的干警进行调查的?还有陈大好在和你一起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喝醉了酒和一位年轻的外地女客人发生了矛盾,至于为什么发生冲突,我想现在已经没法证明了,毕竟派出所同志的调查已经被打断了么,”彭俊的声音依旧沉闷,可他话里透出的暗示却让旁边的几个干部都是一愣,有人就暗中相互对望,随后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一丝诧异。
彭俊这话里话外的,似乎就是在暗中指责陈大好对那个女客人行为不轨,而当时杜言又恰好和陈大好一起吃饭,想到这个,几个干部就不禁暗想,这老彭可是够狠的,两个人吃饭喝酒,其中一个要是惹出了调戏妇女的勾当,另一个却阻止干警调查,这传出去是个什么说法,老彭这是要把屎盆子往杜镇长头上扣啊!
看着说完之后就坐下来看着自己的彭俊,杜言心里忽然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下到乡镇工作肯定会遇到很多艰难和阻力,而杜言对这些苦难也早有所准备,可是看到彭俊这时的举动,杜言还是有种淡淡的无奈。
在国内特殊的官场环境中,正是有很多彭俊这样的干部占据着各个大大小小的岗位,如果说这样的干部有什么特长,那就是斗争。
在这些人眼里,他们一生的目标似乎就是不停的和不同的人斗争,而且在他们的理解里,斗争也是唯一能证明他们做为干部作用的证明,所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大概就是这种人内心想法最直接写照。
可是杜言却实在不想把自己的精力,都浪费在这种没有丝毫积极意义的事情上。
他冷冷的看着彭俊,这是在他的心里彭俊已经变成了一个阻碍在他面前的绊脚石,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却得不正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也许真的只能用“斗争”这种最无奈的方法去扫除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彭俊同志,你既然提到陈大好醉酒与人发生矛盾的事,那么我建议请派出所的窦所长来一下,一些情况他做为办理人员是最有发言权的,同时我要求把这件事调查的经过认真记录,然后整理出来上报县委。”
石长庚一愣,他没想到杜言会自己提出上报县委这个建议,实际上在彭俊接到他老婆电话之后并且转告他之后,他就已经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县长郭松林,而郭松林给他的答复却是只有四个字“认真负责”。
石长庚当然知道这四个字后面是什么意思,认真那自然是要把这事搞起来,至于负责那就看是要由谁来负这个责了。
在石长庚想来,这件事一旦真的成为把柄,杜言在大青乡刚刚树立起来的那点名声势必会受到严重打击,即便是因为刚刚下来不便这就调走,可以后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可是,杜言却忽然要求主动调查还上报县委,这就让石长庚不由琢磨,杜言为什么敢这么做,难道她还有什么依仗不成?
虽然这么想,可石长庚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在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之后,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除了屋子角落炉子上做着的水壶里烧熟的热水发出的“嗞嗞”的水汽声,办公室里一时间静得可怕。
不大一会,随着外面急急的脚步声房门打开,派出所长老窦走了进来,当他意识到房间里几道眼光同时向他射来时,因为心急已经跑了一头热汗的老窦,觉得衣领都有些发粘了。
“窦所长,这次让你来,是要你把中午在再来酒家发生的情况向镇委汇报一下,不要有什么顾虑,”石长庚慢慢的说,说到这的时候他似是无意的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杜言,只这一个动作,他相信以老窦干了多少年民警的经验,应该已经知道该怎么说了“不论涉及到谁或者什么事,都要实事求是,要知道这些经过要向县委领导汇报。”
老窦原本略显发红的脸上已经略显发紫,他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完了的,果然刚刚回到派出所没多久就接到了镇委办的电话,虽然打过来的只是镇委办的办事员陈四有,可他也猜到会是什么事。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闹的这么大,再听石书记说还要上报县委,他就知道自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最终还是卷进来了。
“好的,我会如实向镇委领导汇报事情经过。”老窦暗咬着牙坐下来,既然知道怎么也躲不开,他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在弯腰坐到老翟旁边的时候,他还是悄悄瞥了眼杜言。
可他在杜言脸上看到的只是平静甚至还有些轻松的表情,虽然不抽烟,可这时杜言却从桌子上拿起不知道是谁的打火机摆弄了起来,随着火机在他手指尖不住的翻滚旋转,杜言娴熟的不停的打开合上,那种看上去复杂流畅的手法,甚至引起了坐在另一边的镇人武部长老柳的兴趣。
说起来这种耍火机的手法,杜言倒是已经有“很多年”没玩了,前世他虽然他并不吸烟,却很喜欢些新鲜玩意,有一次在网络上看到个达人秀里有人同时玩几个火机的花样之后,就喜欢上了这种颇为复杂把戏,一段时间下来,倒是让他练了个精熟。
不过自从醒来之后他既没这个时间,也没了那种兴致,只是没想到在等待老窦的时候一时无聊,看到桌子上的火机就不由自主拿起来摆弄起来,而且随着火机在手指间的翻滚穿插,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梦中才会时而想起的熟悉身影站在他的面前,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他的表演,等到他意识到四周投射过来的异样眼神时,他才恍然醒来。
“窦所长你现在可以说了。”石长庚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他没想到这个李培政的前任秘书还是个花花公子,只从他那让人看了眼花撩论玩弄火机的手法上,就可以想到这个人真是纨绔的很。
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是更好么,越是这样不越显得这个人轻薄浮躁,不堪重用么,想到这个石长庚心里就舒服了不少,甚至一直对老窦很严肃的表情,也变得和蔼了不少“老窦啊,就是让你说说情况,你实事求是的说一下就是,没必要背包袱么。”
在石长庚忽然严肃忽而和蔼的招呼下,也在几位镇常委的注意下,老窦只好硬着头皮开始讲述整个事情的经过。
老窦尽量按照他看到的经过讲着,虽然因为和常务副镇长老徐走的很近,几天下来倒也听老徐说过新来的这两位都来头不小,可老窦当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就冒险决定投靠哪边,所以他也就真的实事求是的把事情的经过叙说了一遍。
随着他的讲述,几个常委神色各异,有的相互对视暗中沟通,有的默不作声不为所动。
当他说到那个叫赵友勋的中校时,一直对这件事显得漠不关心的人武部长老柳就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老窦,你说那位中校姓什么?”
“姓赵,叫赵友勋。”老窦向老柳点头笑了笑,说起来他和老柳两人关系还不错,倒是经常没事一起下棋喝酒。
听了老窦的重复,老柳脸上就变得有些奇怪,他看了一眼杜言继续问:“你是说是那位赵中校主动提出不再追究的么?”说到这个的时候,他再次看了眼杜言。
“对,当时那位赵中校和杜镇长谈了一下,而且……”老窦停下来看了看杜言。
“老窦有什么话就直说,洛里啰嗦的干什么。”老柳就不耐烦的数落了老窦一句,不过一来人人都知道他就这脾气,二来他和老窦关系也好,老窦倒也没放在心里。
“而且好像那位外地女客人和杜镇长也认识,所以事情就这么算了。”老窦最后还是决定来个竹筒倒豆子,虽然他并不想得罪杜言,可也不愿意就莫名其妙的就得罪了石长庚。
听到老窦提到杜言可能认识那个外地的年轻女人,彭俊看向杜言的眼神就多了些东西。虽然知道有些东西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可只要有人多想想,就足够引起某种话题了。
而作风问题,一向是干部仕途上的大杀器,也许对于更高层的领导干部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基层干部,就往往成了重伤对手的必备良药了。
不过虽然也是在看杜言,可老柳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他沉吟一下后对石长庚说:“石书记,这件事牵扯到了现役jūn_rén,我想必须谨慎一些,关于上报县委的决定,你看是不是先放一放。”
石长庚有些意外的看着老柳,他倒也知道老柳这时候提出暂缓上报并不是支持杜言,而是因为牵扯到了部队方面的原因,既然事情偏偏和jūn_duì扯上了关系,虽然老柳做为人武部通常并不太管地方上的事,可一旦关乎部队了,也的确由不得他不管。
不过想到因为这个就放弃一个绝好的机会,石长庚就觉得太不值,更不甘心。
“老柳,话不是这么说的,部队也要和地方沟通的么,再说窦所长也说了,那位姓赵的中校穿的也是便装,又是和他的亲友在一起,应该不是执行什么任务,既然这样他也应该遵守地方上的规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