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上车时,那两个男旅客就挤着向车厢里面走去,把他们的座位空了出来,估计司机给他们那一人五块钱,不但让他们帮忙推车,还顺便买下了他们的座位。
提着个硕大行李箱的女孩先上了车,也许是车上的气味难闻,她就皱了下眉头,然后才提着行李箱向里走来。
在她后面,那个杜言之前见过的年轻女人缓缓的走了上来,她似乎也因为空气不好皱了皱双眉,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的跟在后面。
车上的人乘客不少,不过之前在看到那辆奥迪时,已经有自认见多识广的很是吹嘘了一阵,等到那年轻女人上了车后,看着这个衣着气质都明显与众不同的美丽女人,车上不由为之一静,人们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当那女人穿过过道时,有的乘客立刻收起露在外面的双腿,就怕稍不小心就蹭脏人家的衣服。
很不巧的是,那两个人让出的座位恰好就在杜言座位的前面。
开始还没看到杜言的女孩,在把那个大的出奇的行李箱往头顶支架上摆的时候,终于就着车内的灯光和杜言打了个照面。
看到杜言这张自从遇到之后就没好事的脸,女孩忍不住怒气冲冲的开口质问:“怎么又是你?!”
年轻女人似乎也很意外的看着杜言,从她眼神里可以看出隐约的警惕。
也许在她想来,这事情未免有些太巧,如果说头天在街上遇到还算是巧合,那么她们来到这荒郊野外的居然也能遇到这个人,就未免太凑巧了些,而且看他旁边坐的那个人的眼神,似乎是他的同伴,这就让年轻女人不由产生了一丝怀疑。
而那个女孩的警惕似乎更重些,在开始的意外之后,她立刻在车里一扫。
只这一眼,她就已经确认不止坐在旁边的老翟,连过道另一边的陈广义显然也是这个形迹可疑的男人的“同伙”,同时她的眼神迅速在车上每个乘客的脸上掠过,那种和她外表不符的森然,让车上不禁又是一静。
“小云,不要惹事。”那个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冷淡的年轻女人开口吩咐着叫小云的女孩,不过同时她的眼神却在杜言脸上扫过,那神态倒似是这话更多的是在警告杜言,然后她坐到靠里的座椅上。
“你最好老实点。”叫小云的女孩在坐下前低声警告着杜言,看到老翟向她看过来,她就狠瞪一眼,那种眼神中有的却并不只是警告,更多的透着一股凌厉。
看着她那样子,杜言只能无声的苦笑,他也实在没有想到世界居然会这么小,不过在那女孩眼神掠过时,看着她外表平静,实则在那一刻似乎全身都忽然绷紧的样子,杜言很奇怪的想起了宋嘉逸身边那个好像总会被忽视,可一旦需要就会出现的司机老柴。
杜言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自从上次砸了辉煌夜总会之后,宋嘉逸就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为了能在太华打开局面,宋嘉逸和他背后的势力甚至不惜动用各种力量,硬是往河西省里按了个钉子,杜言也许会以为这位京城宋家的太子爷,早就把平陵这穷乡僻壤忘到脑后去了。
可实际上杜言知道,随着国庆前河西省忽然从中央空降下来一位省委组织部长,宋家在河西省的动作应该已经开始了。
和国内其他一些显赫的政治家族不同,宋家的大家长宋老很早的时候就看清了形势,所以建国之后宋老很聪明的选择退出权力核心,虽然继续工作,却主动要求到一些并不重要也不会引起别人疑心的工作岗位上去。
在得到了中央同意之后,宋老在当时就任了建国后刚刚成立的国家计划委员会的副主任委员,之后就一心致力于国家的经济建设,而很少抛头露面,更不轻易去接触国家大政方面的事情。
不但如此,宋老还严令自己的子女出任任何容易引出事端的职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宋家甚至渐渐被人淡忘了。
可是历史和时间最终却证明了宋老比其他人看得更远的眼光和非凡的睿智,当那个席卷神州大地的浩劫铺天盖地而来,不论之前拥有多么辉煌身份地位的高官显贵都无法幸免于难的时候,宋老却始终稳坐钓鱼台,不论是当时老谋深算玩弄一切与股掌之间的权力者,还是上蹿下跳争权夺利的小丑,似乎都没有太过为难宋老。
而浩劫过后,当国家百废待兴,急需重新走向秩序时,宋老这位不论战争时期在军事方面,还是建国后在经济领域都颇有建树的国家元老,自然得到了当时重新出来主持工作的二代领袖的倚重。
想到这些到了后世被人们所搜寻出来的消息典故,杜言也不能不佩服宋嘉逸的这位祖父,其实只从宋嘉逸身上就可以看出宋家人不但做事老辣,更是不动则已,动则必中!
从调动当地驻军打砸“辉煌”,到给河西省空降一个省委组织部长,宋嘉逸看似纨绔的嚣张,却是借着敲打太华市长任树强,直接敲山震虎的狠狠给了河西省委里某些人一点颜色看。
比较起来,杜言觉得自己借着这件事用照片事件趁机搬倒孙德文,就的确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了。
这么一胡思乱想,杜言却是忘了虽然坐在前排,却一直盯着他的女孩。
公交车在昏暗的夜色里晃荡着前进,车灯在前面的道路上一闪一闪的,不过这么一折腾,杜言倒是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说起来这一天他真的很辛苦,早晨在家吃了些早点,之后就开始为遇到那些事一直在奔波,中午虽然和王连义喝酒,但是却也没吃什么主食,听着自己肚子发出的咕噜声,杜言看看身边的老翟,可又想起老翟显然也没带吃的,一时间他也只能忍着,
前面的座位上一阵响动,却叫小云的女孩站起来,从架子上行李箱侧面拿出两个面包和水。
“乔总,您吃点东西吧。”小云低声说,随即就是一阵撕开包装的声音。
那位被称呼为乔总的年轻女人显然不太爱说话,只“嗯”了一声。
杜言的肚子就不由又是“咕噜”的叫了一声,而且这一声更大,连旁边的老翟都听到了。
“镇长,您饿了吧?”老翟关心的问完又不住检讨“都怪我,应该记得带些吃的,您今天这么辛苦,如果把您饿着了,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老翟这么说,虽然是有些奉承,却也多少处于真心,亲眼看到杜言为陈大元一家奔走之后,即便知道杜言并非全是为了陈大元,可也是让他不禁略显感动。
毕竟说起来这件事情和杜言虽然有些关系,却也没有必要为他们两口子这么尽力。从这点上看,老翟倒是觉得杜言真有点父母官的意思。
“镇长,前面再走一段就是石门村,到那之后我下去买点吃的,”老翟说着就对提高嗓门对司机说“师傅,到了石门多停一下,我下去买点东西。”
听到老翟这话,坐在他前面的女孩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显然是对老翟的溜须拍马很反感。
“不用了,这也不远了,再忍忍也就到了。”杜言随口说,他并不想让老翟成为他对他逢迎溜须的跟班,对杜言来说,他更希望大青乡的干部里出几个能帮他做事的人。
“怪不得他那个妹妹那么张狂,原来是个小官僚,”叫小云的女孩低声嘀咕了一句,她回过身从座椅的缝隙间鄙夷的看了一眼杜言“官不大架子倒是不小。”
旁边的年轻女人也是轻皱双眉,她虽然不知道后面这个年轻的镇长是个什么人,不过从他手下这么喜欢讨好看,这个人应该就是属于那种年轻得志就未免轻狂的主。
说起来这样的人她见的太多了,而那些人的身份可以说都比这个小小的镇长高的多,可也正因为如此,想到之前这个人身边那个女孩的态度,她就不禁为个小小镇长就如此嚣张感到一阵厌恶。
前面出现了村庄的影子,司机一边把车靠边一边对后面喊:“石门到了,有下车的么?”
公交车停稳后几个旅客下了车,忽然两个人影出现在车门口,其中一个人对着车上喊着:“杜镇长,翟主任你们在车上么?”
老翟立刻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是四有么?”
“是我呀翟主任,”陈四有两步上了车找到杜言后说道“镇长,接到翟主任让镇上派车接您的电话我们就在路上迎着您来了,估计差不多也就能在石门碰上,这还正好,真就遇到了。”
“老翟是你打电话让镇上派车来接的?”杜言站起来从车上下来,想起之前在鲤鱼居老翟好像离开了一会,估计就是那时候打的电话,虽然老翟有些擅自做主,不过他倒也没在意,有时候多少还是要给下面的人一些表现机会的“以后就免了,不要这样。”
“是是,以后一定注意,”老翟呵呵笑着,他知道杜镇长虽然这么说,可心里未必不为自己想的这么周到高兴“镇长咱们上车吧,回去之后还能赶上开饭。”
“翟主任您放心,家里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镇长回去,二叔亲自吩咐要陪镇长喝一杯。”陈四有说着几步跑到路边打开停在那里的老吉普的车门。
这时候公交车已经开上了公路,在杜言低头坐进吉普车之前,他无疑中抬起头,看到了经过身边的公交车上,透过车窗正向下看着他们的那个年轻女人。
“小云你还真没说错,”看着前呼后拥的上了吉普车的杜言,车上的年轻女人回头对旁边正不屑的同样看着这一幕的女孩说,接着她自语道:“杜镇长?难道是他么?”
可随后她微微摇头:“应该不是,听说这个人可不是这种小官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