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一块块的卸下,黑洞洞的铺面,没有一丝光亮,胡家小二又是一副邋遢的样子,让马夫吓了一跳,不由得退后了一步,沉声说道:“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东家来了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得罪了贵人,你这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什么东家西家的,是小小姐来了么!”胡家小二趿拉着鞋子,走出了铺子,故意装着瞧不见眼前马车的样子,四下张望着,嘴里头说着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
车夫被胡家小二顶得一噎,啐了一口唾沫,嘟囔着让主子收拾他的话,便来到了马车旁边,摆好了脚踏,轻声说道:“夫人、小姐,咱们到了!”
孟氏有些骑虎难下的看了一眼苏蜜蜜,毕竟自己不是这铺子的东家,这事原本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如今秦家快要回来,这些往日装老实的伙计们也都不听使唤了,也不知道这次过来是不是存心被人奚落的。
苏蜜蜜却是窝了一肚子火,恨不得直接下去将那伙计打杀了,但是一想到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不好见外男,便只能等着自家母亲的动作。
车夫弓着身子,站在车下,等了片刻,仍然不见车上有动静,声音提了提,问道:“夫人、小姐,可是睡了?”
“这是催魂呢阿,咱们夫人能是那些下贱皮子随便见的么!”后面那辆马车上的秋嬷嬷听见动静,已经下了马车来到了孟氏马车的旁边,瞧着一旁那个靠着门边发呆的邋遢汉子,骂道。
车夫忙拱了拱手,让开了位置。
秋嬷嬷笑吟吟的上了前,轻声唤道:“夫人、小姐,咱们到了!”
说着,秋嬷嬷便伸手撩开了帘子。
帘子一打开,即便是孟氏想要打道回府也不行了,只能咬着牙下了马车,苏蜜蜜紧跟其后,几步就来到了刚才阴阳怪气的胡家小二跟前,扬手就要打下去,胡家小二那是在铺子里伺候的久了的,见惯了各式人,一矮身子便躲了过去,嘴里头还不依不饶的说道:“呦,这是谁家的泼辣娘子,真是好大的脾气,没瞧见这样没进铺子就打人的!”
孟氏见苏蜜蜜不顾身份的样子,忙上前了两步,扶住了苏蜜蜜,笑着说道:“这位小哥,我们是苏府的人,这不是瞧着天色还早,想来瞧瞧首饰,你看是不是把掌柜的请过来阿!”
胡家小二不屑的笑了笑,装出了一副不认识孟氏的样子,说道:“不知道夫人说的苏家是哪个苏家,咱们这铺子可是姓秦的,刚才那个不要脸面的车夫,居然还敢冒充咱们东家,也不怕咱们告上衙门说你们诈骗阿!
至于咱们铺子里的掌柜的,前些年身子不好,让了个小人占了位子,这不前几天听说咱们东家母家平反了,那个小人便卷了一笔银子跑了。
咱们正等着过些日子衙门重新办公的时候,便去告上一状呢!”
孟氏这次真是被胡家小二的话,吓了一跳。
这些年秦姨娘手里头的铺子,都被孟氏收到了手里,可是因为身边没有可靠的人,那些秦家的老人又都不听她的吩咐,她就将这铺子里的管事都换成了孟家的远亲,连孟氏的大嫂张家人也求了两个管事的位置,而孟氏二嫂更是借口家里头读书人多,都是识字会算账的,要了一条街的铺面管事位置,若是这些人都卷了银子跑了,这倒霉的怕是还是自己这个管着秦氏嫁妆的人吧。
胡家小二说完,看见孟氏脸上一红一白的样子,心里头暗道没出息,但是也没有接茬,而苏蜜蜜那个打算进去好好选几件首饰的人,自然不肯站在门口吹冷风,忙拉了拉孟氏的袖子,说道:“母亲,咱们进去吧,这外面可冷着呢!”
“呦,这位小姐没听明白咱说的话么,咱们这里歇市呢,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胡家小二继续耍赖的说道。
孟氏见胡家小二这幅德行,心里头也涌起了一股火气,沉声说道:“不管你们主子的秦家复起与否,我如今还都拿着这些铺子的地契呢,你最好赶快给我闪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就在胡家小二有些顶不住压力,要退到一边的时候,街角传来了一声稚嫩,但是清脆的女声。
“母亲,虽然你如今管着我生母的嫁妆,但是也没听说哪家主母在代管姨娘嫁妆的时候,还能跑到人家的铺子里耍威风的,也不知道这事要是告到御前去,皇上会不会为我的生母出上一口气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府里头闷得慌的苏依依,苏依依穿着一身粉白色滚了雪白色风毛的袄裙,外罩着一条同色的缎面弹花披风,头上梳着双丫髻,戴着滚了风毛的风帽,脚下穿着一双羊皮小靴,身边跟着春兰和春桃,笑吟吟的走过了街边。
孟氏被苏依依的一番话,嘲讽的脸色一红,但是瞧着苏依依那副笑得可恨的样子,再瞧着苏依依那越来越像秦氏的脸,这火气说什么也压不下去了,厉声说道:“到底是姨娘生养的,上不得台面,居然如此对嫡母说话,真是不知道孝悌为何物了。
当今圣上,仁孝治国,若是知道秦氏有个这样的女儿,怕是会很失望吧!”
苏依依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勾唇一笑,迈步来到了胡家小二跟前,踮着脚尖拍了拍胡家小二的肩膀,轻声说道:“你做的很好,对于这种想占便宜的人,只管堵在门口就是了,若是她们真的如此不要脸面,我也不介意去衙门走上一遭!”
胡家小二被苏依依说得一愣,但是瞧着苏依依那张和秦姨娘有八分像的脸,在联想刚才两人的对话,便知道了这就是秦姨娘留下的独女,忙恭敬的打了个千儿,说道:“小的给小小姐请安,小小姐您吉祥!”
“别拘礼了,这大过年的,这点小意思便当是你的开年红包了!”苏依依微微闪身,扶住了胡家小二,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了一枚赤金打的花生,送到了胡家小二手里头,轻声说道。
孟氏被苏依依无视的态度,惹出了火气,而一旁一贯将苏依依当成奴才秧子的苏蜜蜜,那更是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炸了毛。
“你这个下贱皮子,真是不要脸面,如此在大街上和一个男子勾勾搭搭的,说出去也不怕丢了苏家的脸面!”苏蜜蜜张口便将苏依依给赏钱的举动,说成了拉拉扯扯,尖着嗓子叫道。
苏依依本就不是古代女子,再加上出身刀山油锅,往往以性命相拼,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更是不放在心上,虽然不能说是滥情,但是也绝不是一个守身如玉的人,对于苏蜜蜜的叫骂声,也不过就是勾唇一笑,说道:“大姐姐说的还真是有些过了,依依如今不过六岁,刚刚才开始留头,就被大姐姐说成了熟知男女知情的人,还真是有些可笑呢。
倒是大姐姐如今都十岁了,莫不是瞧上这位小二哥了,这才嫉妒依依能亲手将红包送到这位小二哥的手里,若是如此,大姐姐大可以让父亲来向这位小二哥提亲便是了,想必这位小二哥也不会嫌弃大姐姐这张平凡无奇的脸和这张扬跋扈的性子吧!”
“你……”苏蜜蜜自小养在深闺,即便开蒙学字,学的也不过就是女则女训女论语这些东西,即便能说上几句难听的话,也不过就是跟孟氏学的歪曲事实的功夫,哪像苏依依这个来自科学大爆炸时代的熟练操作网络的人,说出来的话虽然不带脏字,但是却真真是恶心人恶心到家了。
不只是苏蜜蜜接不上茬,即便是孟氏也是被说的满脸涨红,一旁的秋嬷嬷忙上前一步,说道:“三小姐,您怎么能如此对大小姐说话,您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呦,秋嬷嬷不说,我还真是忘记了,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开蒙,没有学字,更没有学过三从四德女则女训等东西,连一般人家都会请的教引嬷嬷也没有半个,虽然我自认聪慧,但是也不能无师自通不成。
倒是秋嬷嬷你,你可是母亲的陪嫁丫鬟,那规矩自然是顶顶好的,如今我在和大姐姐说话,你一个奴才都敢呵斥我,你的规矩又去了哪里,你这个刁奴,也亏得母亲性子好,不然早就把你发卖了吧!”苏依依虽然没有见过菜市场里为了一毛钱就能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妇人,但是却在网上瞧见过不少埋汰人的话,更是拜读过无数重生女虐继母的桥段,所以对于这种继母的忠仆,那教训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连想都不用想,毕竟书里头可是两罪名都给这些人勾罗好了,苏依依只要将记忆中的话说出来就是了。
秋嬷嬷虽然知道苏依依不比从前,但是苏依依以往一直不和正院这对母女发生冲突,如此这样明目张胆的教训,还真是第一次领教,一时间有些愣神。
孟氏见苏依依越说越过分,不得不走上前一步,说道:“依依,秋嬷嬷随我进入苏府多年,又是自小就在我跟前伺候的,这点脸面你都不给留了么!”
“母亲,就是你太过宽宏了,才让这些子恶奴欺负到了咱们这些小姐身上,怕是母亲还没忘记我和二姐姐这些年受的苦吧,若不是母亲待人太过慈善,我们姐妹也不必受到这样的对待阿!”苏依依故作可怜的低了低头,小手故意摸了摸脸蛋,仿佛擦去眼角的泪水一般,轻声说道。
孟氏虽然恨不得撕了苏依依的嘴,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苏依依说的都是事实,只能咬了咬牙,说道:“既然秋嬷嬷不敬主子,那便罚上两个月的月钱,小惩大诫吧!”
“还是母亲公正,只是依依闲来无事,想着这边有生母留下来的嫁妆铺子,特地过来瞧瞧,到是母亲和大姐姐,今日不是母亲回娘家的日子么,怎么会拐到这西市来呢!”苏依依傻乎乎的扶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