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狐抬头目光扫向洞口,张一年站着,并没有下属对她一贯具有的畏惧。再看蜷缩在洞口睡觉的一帮人,一个个蜷着身子,保持着睡觉的姿势。但是月狐从他们的呼吸声中听出来他们并没有沉睡,早就醒来了,在她抓住羽衣的脖子逼问的时候他们就醒来了,但是他们都很油滑,知道这时候不能出声,不能打搅她。
只有这个张一年站起来提醒她。
月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如果没有张一年的及时阻拦,她将会怎么办,将追风刀劈下去,真的劈进这小丫头的脑袋里?不,这不是她的本意。那么她想干什么?仅仅是追索刀谱吗?好像并不完全是。她只是觉得心头空得难受,尤其这样的夜晚,在冰雪天地里,置身这样一个山洞,怀里抱着追风刀,身边陪伴着一个据说是追风侠亲生骨肉的孩子,叫她想起许多的旧事来……
梅长河啊梅长河,二十六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山洞,你和我也生起了这样的一堆野火,我们围着火堆说笑,你也曾将你的宝刀交给我让我掂起来试试,你抓了雪鸡我们烤来吃,你知道我最爱吃鸡翅,就把翅膀都留给我,那种美味啊,我终身都忘不了,可是,可是你最终还是辜负了我……梅长河啊,你真是狠得下心啊……
月狐的身子慢慢地颤抖起来,怕冷似的,“当啷”她丢了大刀,蹲下身子,抱住膝盖,蹲在火堆旁边了。
当年也是这样的情形,后半夜的时候她觉得冷,梅长河脱下自己的衫子给她披上,又趴在灰烬上吹火,吹啊吹啊,直到火苗重新燃烧起来,把山洞映得亮堂堂的。
月狐忽然悄悄落下泪来。她猛然站起身,一把将羽衣揽进怀里抱住。羽衣吓坏了,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女人又要干什么。奇怪的是她没有进一步折磨羽衣,而是紧紧地抱着。羽衣能感到月狐身子的颤抖。她不明白这个女人是怎么啦,一路上冷漠寡言也就罢了,现在又这样闹腾,一会儿想杀她一会儿又抱住不放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月狐嘴唇抖索着,喃喃道:“梅长河啊,我冷,冷啊,梅长河,你抱紧我,抱紧我……啊你为什么不抱紧我,你答应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怎么说过的话不算数呢,我难道生得不够美么?不够温柔么?武功不够高强么?本来我们好好地相守在一起,为什么一遇上唐袂你就不理我了,你的眼里只有唐袂,没有我,再也没有我了……
长河,长河,为什么这辈子要负我?你可知道我孤苦一人有多伤心么?我一个人躲在这昆仑山上的山洞里,我不想活了,我想在我们共同待过的山洞里静静地死去,可是为什么,上天既然绝了我的路,要我死,但是我想死的时候,又不叫我死,偏偏叫师父雪夜路过此地,将我重新救起……
长河你、你这烂了心肝坏了五脏的没良心的冤家呀,临死都不肯将刀谱留给我,你就真的忍心一世一生害我伤心?你真的忍心啊?”
月狐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浅浅的呓语。
羽衣在她怀里乖乖伏着,一动也不敢动。透过衫子,月狐的体温传过来了,羽衣觉得身上暖烘烘的。月狐的一番自言自语她听到了,听得她浑身冰凉,冷汗直冒,原来这个女人和爹爹梅长河认识,听她的口气,似乎早年间还有过恋情,两个人可能已经很好了,后来遇上了一个叫唐袂的女人,梅长河看上了唐袂,扔下月狐走了。
羽衣这么细细一想,心里惊叫道:“照这样说来,我爹爹的女人不止是我娘和唐袂,还有这个月狐。那么爹爹成什么人了?花心的纨绔子弟?风流浪子?这、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她隐隐觉得这可能是真的,这个叫月狐的女人并没有说谎,她蓦然觉得自己过去可能想得简单了,不敢把爹爹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可是,一个扔下老家的结发妻子不理,跑出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的男人,现在又冒出另一个和他有瓜葛的女人来,他是个好人吗?凭什么一开始就把他想得那么高大,那么光明磊落?可是,在望江楼里的所见所闻,无不证实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这究竟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