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冉道:“我听说阿姊想把叶儿许配给安国君。”
芈月道:“是啊,你以为如何?”
魏冉坐下道:“阿姊是想立安国君为太子吗?”
芈月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魏冉道:“阿姊这么做,不是很明显吗?”
芈月道:“有什么明显的?我只是成全一对小儿女的婚事,与储位何干?你们想多了。”
魏冉道:“阿姊对叶儿的宠爱,人所共知。安国君娶了叶儿,等于得到了华阳君为援助,那么阿姊原来的考虑岂不是……”
芈月道:“我原来的考虑,也不是完全把安国君排除在外,他毕竟是子稷的亲生儿子。但大位不是理所应当就要落在什么人的头上,我只是想看看,谁更适合坐这个位子。”
魏冉道:“但上位者的一个举动往往给臣子们以暗示,会让他们在私底下进行更多的选择。如果坐到某一边的臣子们太多了,他们就会左右君王的选择。”
芈月没有跟他争辩,转了话题道:“你还记不记得母亲的样子?”
魏冉猝不及防,一时没回过神:“母亲?你怎么会忽然想到她?”
芈月道:“你还记得吗?”
魏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当时太小。”
芈月轻叹道:“是啊,你当时还太少,戎弟也太小,你们都不记得了……”
魏冉道:“阿姊是想起母亲了吗?”
芈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格外宠爱叶儿吗?叶儿长得很像她……”
魏冉“啊”了一声:“我倒没有注意,回头再仔细看看她的样子……”
芈月道:“叶儿来求我,说她想嫁给子柱。我不想在这一张脸上再看到伤心,再看到泪水,那一刻我没能够坚持住,答应了她。可这并不代表什么。叶儿很懂事,她远比我想象的更聪明更有决断,我很欣慰。就算这一个举动给了某些人某些暗示,或者影响到了什么,这点些微的代价,我也不在乎。”
魏冉沉默了。
芈月道:“你去吧。叶儿的婚礼,你这个叔祖,要好好地为她祝福。”
魏冉道:“是。”
鼓乐声中,酒宴正酣,芈戎乐呵呵地一个个席位敬酒,群臣皆是满脸堆欢,向他道喜。
芈戎敬完酒,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他的席位与魏冉的正挨着,却见魏冉正在大口灌酒。
芈戎道:“冉弟,猛酒伤身,慢些喝,我们都上了年纪了,不要太逞强。”
魏冉微微冷笑道:“兄长这一路敬下来,喝的酒也不少啊,岂不更伤身?”
芈戎一怔道:“喂,你怎么了?”
魏冉道:“我是为您高兴啊,您如今成为安国君的岳祖父,与大王亲上加亲,岂不是可喜可贺啊!”
芈戎不悦,左右看了看,见众人都在酣饮中,于是压低了声音道:“冉弟,我作为兄长,不知道今天说句话,你还能不能听得进去?”
魏冉道:“还请兄长指教。”
芈戎欲言又止,放下酒爵长叹道:“虽然我功劳不及你,地位也不及你,这些年来,大秦只见你站在朝堂,指手画脚,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我有一句话还是想劝劝你……”
魏冉道:“劝我什么?”
芈戎道:“大秦毕竟是嬴氏天下,我们毕竟是嬴家臣子,就算是大王的舅父,在大王面前也要恭敬三分,不要一味刚愎自用,狂妄自大。”
魏冉斜眼看着芈戎,冷笑道:“你只记得你是臣子,却忘记你自己到底应该是谁的臣子。你我一身富贵权势,到底是从谁的身上来?量小眼浅,舍本逐末,这才是为什么你身为兄长,地位权势却不及我的缘故。”
芈戎大怒道:“哼,忠言逆耳,不知进退。”
魏冉也站起来道:“哼,首鼠两端,不知所谓。”
庸芮见兄弟俩似有不和,连忙端着杯子过来打圆场道:“穰侯、华阳君,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您兄弟二位可不要为灌酒逞量,怄气着恼,不然那可就是笑话了,呵呵,呵呵……”
魏冉放下酒爵,冷笑一声道:“这里气息太浊,我出去透透气。”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庸芮看着芈戎,故作失言状:“这——呵呵,想是我说错话了,穰侯恼了我,华阳君,抱歉,抱歉。”
芈戎勉强笑了笑道:“庸大夫,与你无关,我这个弟弟向来气性大。来来来,我们再喝一杯。”
庸芮道:“好好好,请请请!”
一场欢宴重又开始,那些隐藏于潜流之下的锋芒,似乎都被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