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撒朗,对于朴前进来说,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很多遍。
朴前进反复地问过自己,在那个女孩向着他靠近的每一分每一刻,在他每一次摸着那个女孩的头,把她灿烂明亮的笑容深深映入眼眸的时候;erik问过朴前进,在那晚他休假出来,而朴前进居然把刚到酒馆的女孩又送走,即使那样也不想带她一起去夜店的时候;姜撒朗后来也问过,问的依旧是朴前进,问他,她对于他来说是什么,她哭着那样问着,缩在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上,用衣袖胡乱擦着鼻涕和眼泪,咬着唇不肯哭出声音,狼狈而又倔强委屈;后来,再后来,气得浑身发抖的申雅中,也曾来找过朴前进,她用帽子和墨镜口罩严实地挡住了脸,二话不说就从背包里抽出棒球棒来,砸碎了shinwa宿舍门口某辆车的挡风玻璃,然后,在冲天而起的汽车警笛声,以及shinwa宿舍门口那些私生饭惊恐的目光中,申雅中望向匆匆从宿舍里出来的朴前进,她依旧也用那个问题来问朴前进,但却不再指望他给出答案,她只是用那样的问题来嘲讽他,也惩罚他。
因为他伤了姜撒朗。
而那,明明是他最不想伤害的人之一。
他从来都不想伤害她。
姜撒朗,那个笑容明朗而轻快的女孩,她对于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都问着朴前进。
是你喜欢的人?是让你哪怕有过一丝动心的人?
还是只是人一生中会遇到的数千数万人当中,可有可无的任何一个,失去了也毫不可惜?
朴前进点头、摇头,再狠狠地摇头。他沉默地抽着烟,烟头在烟灰缸里堆积成山。
他喜欢她,毫无疑问地,他自己其实也一直都知道,他很喜欢她。
所以才会纵容她不断的靠近,所以才会答应交往,所以才会一看到她就忍不住微笑,所以才会只一个月不见就总是发呆想她,想去见她,听她说话,看她眉眼弯弯地露出开朗的笑,笑得甚至快要往身后仰倒。他是喜欢这样的她的,不是么?
甚至有的时候,他都觉得,他可能很爱她。
爱到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爱到希望她能得到她想要的所有东西。
希望她健康快乐,希望她永远都能像现在这样笑着,希望她遇到的全都是对她好的人,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被这个混乱而肮脏的世界污染掉。
朴前进希望她,永远都是他刚认识她时的模样。
像是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房间,忽然被拉开了窗帘,推开了窗。
一束温暖的阳光斜着照射进来,夹着微风,拂过了桌角。金黄色的光线里,沉闷许久的尘埃,也开始飞起来舞蹈,屋子里的家具都反射着光,暗沉的颜色也逐渐变得鲜活,整个房间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朴前进觉得,姜撒朗,是偶然照进他生命里的一道阳光。
那时候他刚被交往两年的女友再次劈腿,那时候他的失眠症和郁抑症都很严重,那时候他几近失明,那时候shinwa里的其他成员,也有好几个去了或快去军营。人们都说他们是韩国最长寿的偶像组合,可是天知道,他们自己都对六个人能一起走到哪一天,感到虚妄而忐忑。
朴前进在这个圈子待了十多年,而这个圈子带给他的最深刻教训,就是不要抱太多期望。别去期望别人,也别去期望明天,期望越大,失望越重。
那其实也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因为遭遇过太多的背叛,以及被现实狠狠碾压。
朴前进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孤独而偏执的一个他,把很多年少时曾相信的,全都束之高阁,变得现实,变得消极,比起进攻来说,更喜欢防御,把拱卫自己的城堡建得很高。
之前,在姜撒朗,在那个浑身都充满了活力与愉悦的女孩,向着他不管不顾地靠近之前。
信任、依赖、期待、渴盼,其实都是被关押在心底深处,都快被灰尘掩埋的词语。
但那个女孩走近了,像是一束阳光,推开了他的窗。
这个叫姜撒朗的女孩,身上有着被他尘封,或者是压根丢弃了的东西。
活力、明朗、热情、希望……
朴前进其实始终都记得,2008年的平安夜那晚,姜撒朗站在摇滚音乐节上唱着歌的模样。她统领全场,她高歌爱与希望。
那是一个能用歌声传递幸福与力量的女孩,而就算在台下,那个女孩,也像是无论何时都散发着温度,也散发着光,仿佛天生就那样温暖,温暖而快活、善良。
她总是不吝于露出笑容,总是撒娇,像开心果一样。同时也像是某种神奇的巫药,有她所在的地方,再浓重的雾霾也会被吹散,露出澄澈透明的天空来。明明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作为女团队长出道并承担着责任的她,却有着发自内心的强大,同时又乐于分享和奉献,她从不介意用自己的强大,去帮助或武装别人,从不会在别人需要她时,选择逃缩或是退避。她那样坚强而又满怀责任心,脸上从不露出勉强,她热情洋溢而又激情澎湃,总是积极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坚持自己的原则和梦想。即便有天赋,也从不停下哪怕是会损毁身体的努力,即便被人暗地里算计或中伤,也不会沉溺于仇恨,而是用自己想要的方式反击,连憎恨也显得洒脱而痛快。
曾经,两个人一起在汉江边上的餐厅吃饭。
朴前进喝着红酒,而姜撒朗捧着一杯柠檬水。
女孩唉声叹气地说,年纪小真是麻烦。
而那时候朴前进告诉她——
“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年纪小是多好的事情,想回都回不去。”
那时候,女孩大概也没把朴前进的话,真正地放在心上。
因为她不懂,不懂她自己现在手握的东西,有多么珍贵,有多么地让人眷恋,转不开眼睛。
朴前进在他自己人生最昏暗的时间段之一,遇到处于人生最美好时刻的姜撒朗,而且还被她喜欢,被她所倾心依赖。
事实上,这对于他们两各自来说,都不知道该算作是幸运,抑或是不幸。
这个女孩的温度,这个女孩的热情,这个女孩的喜欢……
全都像是罂粟,有毒,会让人上瘾。
朴前进沉沦得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快,快很多。
这一次,他并不是沉沦在刻骨铭心的爱恋当中,不是沉沦在心脏狂跳连呼吸都不能自已的心动当中。他知道,姜撒朗对于他来说,压根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
她对于他来说,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爱情——
他需要她,也依恋她。
如果就这样一辈子下去,她依偎在他身旁开心地笑,而他摸着她的头看着她笑,似乎也都挺好,他不会觉得烦躁,也不会不开心。
反而,他会变得越来越好,因为她是他的阳光,每当他离她更近一些,便都能感受到,他的肢体仿佛又暖和了一点,四肢在复苏,心脏也在复苏。
那道叫做姜撒朗的阳光,让他眷恋得挪不开脚步。
“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们也不怎么说话……算了我再去给你们拿点酒!”
2009年,六月份ss的二楼临窗卡座。
那个姜撒朗不认识的声音,似乎是被erik唤作阿俊的男人,忽然那样说了一句,然后就站起来离开了沙发,重新向着走廊另一端走去。
姜撒朗还缩在卡座的阴影里,头依旧抵在那道缝隙上。
不该偷听的,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也是不够信任的行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现在站出去,没办法现在就告诉隔壁的朴前进,她就在这里,而且她还发烧了,想让他送她回去。
现在,在隔壁那不认识的男人问了“怎么不带女朋友一起”,而朴前进不知为何居然沉默,而erik打着圆场转移话题之后,有太多太多种猜测,太多太多种怀疑,在姜撒朗的心中盘旋不去,那让她没办法现在就站出去,也没办法从这道缝隙旁转开头去。
说实话,她有些被吓到了。
那是她所认识的朴前进吗?那是她深深喜欢着的男朋友?
为什么在自己的朋友提起她时,居然选择了不发一语……
叫阿俊的男人离开之后,隔壁的卡座里,又安静了好几分钟。
女孩把头靠在那道缝隙旁的沙发靠背上,心中又开始涌现出愧疚和对自己的谴责。她的头很痛,她今晚总是在做不该做的傻事。或许朴前进刚才说了什么,而她只是没有听到,或许隔壁那压根就不是朴前进呢。
是她在胡思乱想对吧,是她在疑神疑鬼!
她像个嫉妒心和占有欲发作的小丑一样,居然趴在这里偷听!!!
阿西!!!
女孩用胳膊撑着自己的身体,想要摆脱这样的姿势,想要从这道缝隙旁离开,光明正大地站出去,站到她男朋友的身边去。
如果她对他刚才的态度有什么疑惑,那直接问就是了!
难道朴前进会对她撒谎么?难道他真的会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么?
不会,一定不会的。
体温的不断上升,让她的躯体显得无力。
姜撒朗还没能从那一瞬间让她感到厌恶的位置上爬起来,隔壁,朴前进和erik两个,又开始说话了。而这一次,对话里依旧有她的名字。
erik问:“撒朗的事,你想清楚了吗……?”
撒朗,撒朗的什么事?
女孩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竖起耳朵,她的理智快要被额头的热气给蒸飞了,怀疑、好奇,以及某种不好的预感,在她的心中越来越响,越来越膨胀。
她抬起手来拽了拽自己的衣领,似乎有些喘不过气。
朴前进似乎押了口酒,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姜撒朗居然也听到他吞咽的声音。
“是我对不起她。”
他忽然那样说了一句,像是一记猛捶,狠狠地砸在了姜撒朗的头顶。
对不起……他说他对不起她。
怎么对不起了?!!!
姜撒朗狠狠地揪住了自己的衣领,愤怒、怀疑,以及一直被隐瞒到此时此刻的震惊,全都像是一把火猛地烧了起来,一直从心口烧到了头顶。她的头很痛,像是有几十根针在扎着头皮。而她重重地深呼吸几口气之后,听着隔壁那边又陷入安静,忽然得,她又产生了些不真实感——
她现在真的是在夜里?隔壁真的是朴前进和erik?
她是不是已经烧糊涂了……
其实是已经被雅中欧尼她们送到医院,而现在困在噩梦中怎么都醒不过来吧。
姜撒朗无力地靠着椅背,千百种想法都从脑中瞬间闪过。隔壁的erik,忽然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就好!!”
带着谴责地数落过后,又有些自责道:
“早知道你不喜欢她,当初我就不该撮合……”
一字一句,全是炸雷,炸得姜撒朗大脑空白,四肢僵硬,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没有不喜欢她!”
朴前进直接反驳,顿了两秒后,他又重新添了句——
“我怎么会不喜欢她……”
“是啊!”
erik像是被那样的话语,或者是那样的态度给惹怒了。
他提高了声音,把拳头砸在桌上,语气中也带上些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