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随从很快跑远,不大一会儿,取来他的佩剑。
他一把抓住,转身出了将军府。方氏在他的身后,露出冰冷的眼神。但愿这次,将军能替清姐儿讨回一个公道。
否则…
闻讯赶来的史文轩和郁全胜一听事情的经过,连忙追上郁亮,朝侯府奔去。
郁亮提剑赶到侯府的时候,侯府的门是关着的。他怒气冲冲地拍着门,随后史文轩和郁全胜便到了。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聚集人群。
郁云慈听到下人来报,微微一笑。郁亮来得可真快,不知方氏喜不喜自己送的大礼?所谓礼尚往来,昨天方氏派如晴送礼来,她若是不回礼岂不显得没礼貌。
她带着采青和传画,赶了过去。
侯府大门一开,郁亮只见次女一脸欣喜地迎出来。
很快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脸色大变,立马捂脸大哭,
“父亲…您每次来侯府提着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侯府里住着的是你的仇人,而不是女儿和女婿。女儿究竟哪里惹得父亲不痛快…让父亲提剑上门…”
“你还有脸哭,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父亲…女儿一直呆在侯府里,哪里也没有去。女儿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父亲如此生气…”
郁亮的怒火无处发,看次女这样子,不像是她做的,可方氏却说事情是二丫头弄出来的。一时间,他有些分辩不清。
“为父问你,将军府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当真不知情,当真不是你做的?”
郁云慈放开手,面露惊讶,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却是顾不得擦,焦急地问道:“父亲,咱家出什么事了?可是母亲又病了?女儿不孝,光顾着侯府,连母亲生病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围观看戏的人开始小声议论,有人说将军府的那位郁夫人真够有本事的。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丑事,她还能怂恿郁将军来质问原配生的嫡女。
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他们这边。
史文轩觉得有些不太妙,微皱着眉头。
此时,郁全胜往前站一步,“二姐,事实若是你做的,你就赶快认下。你可知母亲被气成什么样了?还有大姐,恐怕以后都没脸见人。你赶紧回去,向她们赔罪!”
郁云慈这才看到郁亮身后不远的郁全胜,对方唤她二姐,莫不就是原主的便宜弟弟。那这弟弟身边的男子又是谁,两人看着有一两分相似。
而且他们的气质很像,站在一起,就像亲父子似的。
她突然明白上次她胡诌方氏与有染时郁亮的脸色,是不是来源于这个男子?
只是这个弟弟,身为武将之子,反而习文不学武。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连这样幼稚的话都说得出来。
“我要赔什么罪?我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大姐了?”
上一次沈绍陵在侯爷面前提到她身上的胎记时,她就记起书中的某个细节。既然是甜文,自然少不了男女主圈圈叉叉的事情。
书里描述过郁霜清胸前长有一颗红痣,极为美妙,男主很是喜爱,常常爱抚。她把此细节记在心里,知道是这是还击方氏母女最好的利器。
她无法把书中的男主和现在的侯爷想成一个人,在她看来,书中的男主与他所知道的侯爷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想着,或许她看的是盗版。
郁亮见次女确实是不知情的模样,心里升起怀疑。
而郁全胜只想着如何洗清大姐的名声,高声质问,“那些贱民难道不是你找的,你就是想害大姐,败坏大姐的名声。亏大姐以前那么护着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若你还有些良心,就赶紧承认错误,请求大姐的谅解!”
郁云慈盯着他,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全是书生的迂腐。无论是不是她做的,她都不可能向郁霜清认错。
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旁边中年男子的脸上。
然后她表情痛苦,哀伤地看着郁亮,“父亲…女儿真替父亲您不值……”
“父亲,您是英雄,向来正直不阿,顶天立地。可是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一再地欺骗您。您对人忠肝义胆,别人却包藏祸心,欺瞒于您…”
郁亮最近本就十分纠结儿子长得像方氏表兄的事情,闻言脸色更黑。
史文轩心里一突,暗道不好,忙劝郁亮,“将军,我看二小姐是真的不知情,或许那事别有隐情,得仔细详查。”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出声,别人就注意到他了。
以前没往那方面想还好,自打往那上面想过之后,郁亮越看儿子就觉得越像史文轩。两人不在一起时,郁亮反复说服自己。
真当看到两人站在一起,那极似的样子,他又动摇了。
“父亲…女儿一直不忍心说,可是现在弟弟越长越像……”她不知道这中年男子是谁,于是含糊着。“不瞒父亲,您不在府里,母亲经常与人相会…女儿撞见过几回…”
语焉不详的话,更能让别人浮想联翩。
不光是郁亮,就是围观的人也开始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史文轩终于知道哪里不对,郁二小姐分明就是暗指自己与表妹有私情。看来确实如表妹说的,成氏留下的这个女儿那么多年都是假装的。
“二小姐,按礼来说,你也得和清姐儿胜哥儿一样叫我一声表舅。人常说外甥似舅,我母亲与你母亲的亲娘是亲姐妹,胜哥儿像我不足为奇。”
原来是方氏的表哥。
这真是让她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外甥似舅不假,却没有听说过似表舅。而且还有一句话,叫做表哥表妹,天生一对。这话还是母亲教我的,不知表舅有没有听说过?”
郁亮喘着粗色,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母亲真的和你说过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是母亲教的…那时候母亲天天劝女儿和侯府退亲,说要把女儿嫁到沈家,并且用这句话劝女儿…女儿觉得不对。这门亲事是女儿亲娘订下的,哪有毁婚的道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将军夫人这话真是金玉良言哪!”
很快,有人开始起哄,伴随着大笑。
郁亮铁青着脸,死死地看着站在一起的史文轩和郁全胜,一言不发地提剑折回。
史文轩心道要糟,他阴鸷的眼神看向郁云慈。郁云慈从他的眼中看到和沈绍陵一样的眼神,暗道方家真是邪门,怎么表亲什么的都是一个德行。
全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水蛭。
郁亮满脑子都是那句表哥表妹天生一对的话,他现在只想好好问问方氏,那话究竟是不是她说的,她和史文轩到底有没有私情?
他步步生风,恨不得插翅飞回去。
将军府的门口,又围了一群人。
他拔开人群进去,就看到跪在地上的一名男子。
男子青色的锦袍,长相中等,唯独眼神不太正,似有yín气。
“你是谁?”
郁亮厉喝着,那男子看到是他,双眼一亮,忙道:“将军,晚辈姓吴,字仲林。出自钟山伯府,在府中行五。说来惭愧,晚辈痴恋郁大小姐,已入魔障。去年郁大小姐随郁夫人去京郊庄子避暑,晚辈偷偷跟去。有次郁大小姐沐浴,被小生看到…小生日夜难忘,不想酒后失言,被一路边乞儿听去,才有今日之祸。小生愿意负起责任,娶郁大小姐为妻,求将军成全!”
说完,吴仲林磕了三个响头。
郁亮恨不得一脚把他踢飞,不过比起那些乞丐,这位吴仲林好歹是伯府的公子。钟山伯府虽然没落得不成样子,但总归是正经人家。
事情若真是如他所说,那之前方氏说是二丫头故意陷害大丫头的话,便全是假的。
跟来的史文轩眯着眼,陷入深思,越想越觉得蹊跷。
郁亮晾着吴仲林,自己进了府。
方氏正抱着要寻死的郁霜清,痛哭流涕,“清姐儿,你千万不能做傻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办?你爹一定会替你讨个公道的!”
郁霜清不是真的想寻死,她只是无计可想。
“讨什么公道?”
“将军…”
“爹…”
“我来问你,你确定这事是慈姐儿做的吗?”
方氏被他问得心惊,那死丫头又说了什么,怎么将军反倒过来质问自己?
“将军…除了她,妾身想不到别人……”
“哼,想不到别人,所以就赖在慈姐儿的头上。她不是你亲生的,你就可以这样任意诬陷吗?”
“爹…女儿的名声都没了…您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娘说的又没有错,慈妹妹一直喜欢和女儿争抢。以前娘总告诉女儿,说她是妹妹,要让着她。可是她现在变本加厉,居然想毁了我,难道女儿还要忍吗?”
人就是很奇怪,当你看一个顺眼的时候,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从不去细想。可一旦起了疑心,那么她说什么做什么,你反倒会冷静地想上一想。
郁亮就是这样,他立马反问:“她已嫁人,贵为侯夫人,她要和你抢什么?”
郁霜清被问得一噎,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将军,清姐儿才刚遭受那样的糟心事…”
“确实糟心,不过好在事情并没有那么糟。钟山伯的五公子在门外求娶,这门亲事我会应承。”
钟山伯府?什么时候这个破落户会冒出来?
方氏母女迟疑着,也是府中的下人见她们母女哭得伤心,犹豫着没有即时禀报,所以方氏不知道府门外发生的事情。
“吴五公子已经承认,是他曾偷看过清姐儿洗浴…然后醉酒失言被人听去。他一听此事,立马赶来承认,要聘娶清姐儿为妻。”
“娘…”郁霜清惊恐地看着方氏,那钟山伯府的五公子,可是庶出。她不要嫁,她怎么能嫁给那样的男子?
方氏也不愿意。
“将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是不是太过草率?”
郁亮看着她,“那你说还能怎么办?清姐儿名声已坏,嫁给吴五公子已是最好的结果,你还想怎么样?”
“清姐儿可是咱们将军府的嫡长女,那吴五公子是个庶出,生母还是个歌女…”
“你不是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吗?依我看,干脆嫁给你娘家侄子,最是妥当,你看如何?”
方氏一愣,他的话为何阴阳怪气的?而且自己什么时候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的话?他从哪里听来的?
是不是那死丫头又胡乱编排她,将军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意已定,清姐儿就嫁去钟山伯府!”
他那质问的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他怕,万一问出什么来,又该当如何?他的心里不停地宽慰自己,方氏爱慕自己,不可能和别人有苟且。
可是次女说过的话,像针一样,时不时地在他心上扎一下,极其难受。
将军府和钟山伯府订亲的消息传出,果然把那乞丐闹事的事情给压下去了。方氏不甘心,派人私下去寻那些乞丐,哪知早已消失无踪,不知何时出了京。
最终,郁亮做主订下与钟山伯府的亲事。
事成定局时,郁云慈正站在景修玄的书房里。她心里也纳闷着,怎么就冒出了什么钟山伯府,真是便宜了郁霜清。
“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她做错了?
错哪了?
她是一点都不知道,她明明是请示过他,而且那十个乞丐也是他找来的,她哪里错了?
看她一副不知做错茫然的样子,景修玄冷哼一声。
“虎头蛇虎,手段粗鄙破绽百出。你是不是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会真相信一个堂堂的将军府嫡女会与低贱的乞丐有染?明显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陷害。最高明的计策,是合情合理,让人无法怀疑!”
她低着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自己只管报复回去,尽想着要痛快,没有把现在的人情世故算进去。
所以,那钟山伯的公子是他安排的?
“若是两军对阵,就凭你这样浅显的幼稚计谋,恐怕不到一个回合,就身首异处,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男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她一个女子,扯什么上战场?
“怎么?你还不服气?大到行兵布阵,小到与人周旋,皆能用到兵法。兵法最精髓之处在于,谋定而后动。谋不定如何动,只有挨打的份!你做事顾头不顾尾,思虑极不周全,迟早会吃亏!”
她把头埋得更低,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猛然听到“啪”一声,一本书落在她的脚边,封面上好像写着什么兵法。
“拿回去好好研读,仔细琢磨,我会考校你。”
她抬起头,不至于吧?不过是这次做事有些欠妥,不至于要学什么兵法吧?但她不敢反驳,他明显是不容人拒绝的模样。而且她还要靠着他这根大腿混日子,哪敢不听?
看到她颇为乖顺地捡起书,他脸色稍霁。
“出去!”
“哦。”
她抱着兵书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屁股还没有坐热。就听到院门外左三的声音,让她收拾行李,明天去山庄避暑。
他刚才还把自己训得像个孙子似的,现在就要带她出去游玩,这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她托着腮,看着桌上那本兵书。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那男人对自己的教育莫不是先打一个巴掌,再来个甜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