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缨成了一把普通的剑,一把不会漂浮窜飞和发光的普通的剑。这恐怕是渡过忘川阴泉得到的最过沉重的代价了。
洛白守着轻缨坐着不说话,时不时地喊喊它的名字,但它始终毫无反应。
“莫不是剑灵沉睡了?”这句是出自同样忧心忡忡的灵鹫,毕竟是她提议的要过忘川河,对此她多少有些歉疚。
“剑灵沉睡?”牧徊闻言转头看她。
“我记得曾经听大哥说过,六柄圣剑的剑灵是铸剑时炼入的实实在在的人的亡灵,若此时轻缨不再听令,也不一定就是圣剑失灵,也有可能是剑灵沉睡了,或者如同常人一般受伤昏迷之类也说不定……”
牧徊听罢,略略颔首,“灵鹫姑娘说得有理,轻缨那日在忘川河是承着主人的功力才得幻化,主人忽而受伤昏迷撤了力,也许当真会对轻缨造成损伤。”
洛白捧着轻缨一言不发,对他们的讨论充耳不闻。
夏梨凑过去,拽了拽牧徊的袖子,用嘴努了努面无表情的洛白。
“舅舅,他这副模样,我们是不是要想想法子?”
牧徊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那如今剑成了这死气沉沉的样子,人也……”
“嘘!”
夏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灵鹫喝止。她圆睁着眼看着灵鹫眉头紧皱的严肃样子,硬生生把后面的半截话儿咽回了肚子里。
灵鹫足下一点,轻飘飘落至了窗边。
外面的月光匀匀地洒在窗上,透过木质的窗棱,在地上洒下斜斜的淡影。她避过月光,侧身偎在窗扇旁,通过窗缝往外头张望。
“我们被包围了。”她的声音很沉静,眼睛被月光映出了冽冽的精光。
黑刃白刃对视了一眼,双双祭出了断水丝跃到了窗框上,倒吊着身子往外瞧。
“是洪荒岛的人。”
“哎呀呀,这么快就闻着味道找过来了。”
灵鹫从窗边退开,走到了牧徊的身畔,“我们得从长计议了,局势对我们很不利。”
牧徊颔首道:“姑娘先把赫连唤来再说。”转首又对着夏梨道:“阿梨把璇玑唤来。”
唤来?!
怎么唤?
她忽而想到,在让璇玑去城郊躲避时,根本就没有与它商定召回的口令,如今又叫她怎生把它唤来?
“洪荒岛的人睚眦必报,不可能只派这么少的人手,这些应该还只是探子,暂时监视我们,估计过不了多时主力便会到达,到时定会发动攻势,到了那时,我们恐怕就没有任何生机了……”
灵鹫沉着脸,又继续:“我会发令唤赫连过来,令一响,我们就要立刻主动进攻取得先机。阿梨姑娘唤璇玑过来,带着白公子一同先走……”
听到这一句时,洛白的身体明显地一僵。
是啊,自己如今不能催动内力,轻缨又失了剑灵,必须由得他人来护佑了。思及此,他抬头望了众人一眼,又重新低头,算是默认了这种安排。
看着他这个样子,夏梨心里真可谓是五味杂陈。以前那么一个天之骄子,现在突然落魄成至斯,如何不令人……忍不住幸灾乐祸啊。
所以说这世上最让人揪心的就莫过于美人迟暮和英雄末路了,由盛转衰的心境跌宕,决计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承受得住的。
她趟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床边,蹲下身来,抬头与他对视。
墨玉般的眼珠移向了她,依旧是那双好看的眼睛,依旧是那淡漠的眼神,没有惊天动地的悲涛波澜。
夏梨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忽而微微一笑,“抱歉,这位英雄,你只能跟着姑娘我逃命去了。”
他纹丝不动地瞧着她的笑脸好一会儿,她的笑脸就这么定定地被她瞧着。直到觉着自己的脸已经开始滑稽地抽搐之时,他莞尔一笑,“还请姑娘多多照应了。”
说完,灵鹫就倏地从窗缝滑出,一眨眼功夫已是窜上了屋顶。随后,一声响亮的口哨响彻天际。
黑刃白刃听到声响,长袖微动,如两只翩飞地蝴蝶一般,神出鬼没地隐入了夜色中。
不多时,就连夏梨这种迟钝的耳朵也能听到四周蠢动的声响了。
“阿梨,快唤璇玑。”
她硬着头皮,快步跑到窗前把窗棍一撑,双手趴在床沿,把脑袋探出去。
牧徊始料未及,脸色一滞,伸手就要把她拉回来。
却见她气沉丹田,憋了大大的一口气。
“璇玑!”
这半夜中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咆哮在空中肆虐开来,惊了十里八乡人的清秋美梦。黑夜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陈旧的客栈里不时传来含糊的梦呓声和愤恨的叫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