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亲口答应他,也没有给他承诺。”长孙荣极低低的嘟囔,“不想做了就不做了。”说话时他的脑袋都埋在水珑的脖子里,肌肤感受到湿热的气息,麻麻痒痒的一直传到了心口。
水珑侧了侧脖子,“那也要走一趟。”见长孙荣极依旧没有抬头,她不自觉的勾唇角,伸手摸上了他的头发,动作说不上多温柔却有股说不清的温馨感,“千桦和沐雪他们还在祁阳,未免他们被混进这趟浑水里,要将他们接过来。”
她抬起眸子望着天空,眼眸内光芒微闪,“这一年的顺利出乎意料,祁阳那边名目上的产业都可以抛了。”
“麻烦。”长孙荣极冷淡的口气像是不耐烦,极少的人才能听出这其中的一丝委屈之意。
阿珑心中总是装了那么多的人,不止有女人还有男人,如果不时刻看着她的话,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招惹更多的人来。
看来真不能放开她一时半会。
水珑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眯着眼睛,笑得轻柔,深处闪动着狡黠,“西陵的浑水我没兴趣去参与,不过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在我这里走私,兵马粮草都行,只要付得起价钱。”
在长孙荣极的注视下,她紧接着又笑着说:“当然,看在我们关系的份上,你也可以先欠着帐,肉偿。”
望着她神采飞扬的神情,长孙荣极失笑出声,“好。”
时间流转,当南云城依旧繁华热闹的时候,祁阳城这个西陵皇城却处在一片乌烟瘴气之中。
朱绛紫提着一个精致的餐盒,行走在干燥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小道上。在她的面前是位提着灯笼的狱卒,一会停在了一间普通的牢房外,用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
“牢房小哥了。”朱绛紫将一锭银子递给狱卒。
狱卒眉开眼笑,“朱小姐客气了,小的在外候着,朱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朱绛紫微笑的点头,看着狱卒的身影离去后,才推开牢门,走进了脏乱的牢房内。
这牢房里的床榻上坐着一个身影,一动不动的似乎已经失去了生命,哪怕牢房的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他也毫无反应。
朱绛紫似乎没有察觉到人影的异样,自顾自的将食盒里精致的菜肴一盘盘端出来,菜香味和牢房的怪味混合在一起,形成更怪的一种难闻味道。她却毫无感觉般,笑容干净轻柔,让黑暗的牢房也光亮了起来。
“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哦,都是思归最爱吃的,有水晶饺子,酸辣豆丝,双鱼呈祥……许久没有做了,都不知道做得好不好,思归喜不喜欢吃。”
女子清脆悦耳的轻柔嗓音冲散了牢房的沉重,让人有种身处草木园林中的错觉,“不过我知道,思归一定不会嫌弃,哪怕我做得不好吃,思归也会全部都吃下去对不对?”她侧头朝床榻位置看去。
那里的人影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朱绛紫轻轻叹了一口气,无需看她的神情,单单这一个叹气声,就让人不禁的心怜。
“思归,你生气了吗?”一步步的朝床榻走去,伸出双手抱住了坐在床榻上僵硬的人,入手的感觉消瘦了。朱绛紫心头轻轻一颤,说不清的滋味弥漫心田,很快又被她忽略,“我记得,思归说过,若是我惹了思归生气,让我不要慌也不要担心,只要我抱着你,想着你,告诉你我难受了,我不想你生气,你就会原谅我了。”
“现在我抱着你了,心里想着的也全部都是你,不想你不理我,求着你不要生气,你的反应呢?”朱绛紫收紧双臂,双眸紧张柔软的望着他,就像是望着唯一的依赖。
“……”没有声音从思归的嘴里传出来,他才张嘴,便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不由的闭上。
朱绛紫却笑了,笑得非常的开心,“我知道,我知道的,天底下谁都可能丢弃我,唯独你不会,你不会的。”她笑着笑着,主动凑过亲思归的嘴唇。
思归侧头,“脏。”
一年的牢狱生活,让他浑身都肮脏无比,没有人会去伺候一个犯人。
“不怕,只要是思归,我都不介意。”朱绛紫捧着思归的脸,笑得灿烂单纯。
思归呆了呆,嘴唇就被一片柔软湿润碰触。
他麻木的心田涌上一股甜蜜,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粉身碎骨的甜腻,以及疼到手脚痉挛的酸涩。
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让过他呢。
不,也许是他自己不放过自己。
只为了她一句辨不清真假的‘我不会舍弃你的’的话,他就麻木的等在这里,不逃不闹,等着她到来,或者等着斩首。
她来了,时别一年之后来到了他的身边。在他麻木冷却时,用参着毒的温柔再次将他捕获,让他无处可逃。
“朱儿,我很痛。”一年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沙哑难听。
朱绛紫的脸上却不见任何一点的嫌弃,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他的身体,发现许多伤痕,有些还流着血。她微微瞪着眼睛,眼眶内水光溢满,担忧关切无法辩明真假,“嗯,我知道,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权利太小,才害思归受了这么多苦。我们现在就回家,我给思归擦药好不好?”
“……”思归扯了扯嘴角。他想要笑却发现笑不出来。
她看到的永远只是表面,无法看到他的内心。
他的痛,痛得撕心裂肺,却非身体的伤。
“朱儿,别再伤我。”低低的嗓音,听不出多激烈的情绪,却莫名的让人觉出一股最后的希望和悲切。
思归垂着眸子,没有去看朱绛紫的双眼和神情,他不想看,怕看出了自己不想要看到的真相。
朱绛紫眸光一闪,双手徒然收紧,然后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自己的话说:“现在外面可乱了,以思归的本事,想要逃狱不过易如反掌。思归和我回家,我给思归准备好了换洗的衣裳,还要给思归擦药疗伤。”
“……好。”
在朱绛紫期盼殷切的目光下,他张嘴,身体的本能已经快过他麻木的大脑,说出了她想要听到的答案。
……
这次水珑和长孙荣极来到祁阳城没有坐马车,带着纱帽行走在街道上丝毫不会引起外人的注意,只因为这时祁阳城街道上随处可见带着纱帽的人。
祁阳城的街道本就宽敞,往日里四周摆满了小摊,显得非常的热闹复杂。今时今日,却是稀疏了许多,显出几分的萧条。
“啊啊啊——”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一道身影忽然朝水珑这边冲来。
长孙荣极毫不犹豫的一脚,将人踢飞出去。
被踢出去的人倒在地上,用自己的手伸进了自己的喉咙里,瞪大了眼睛极为痛苦的,想要掏出什么东西一般,最终没有过去几秒,他脑袋一歪就没有声息。
他的死状很难看,皮肤不到十秒就变得青紫,面庞红色的血丝弥漫,一点也不像是意外死亡。
“啊……又死了,又死人!”
“怎么办,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娘,我害怕,呜呜呜……”
四面八方传来百姓们惊慌的声音,从他们的言行看来,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水珑凝眉。她也没有想到祁阳城竟然会生出这样的事,一路上听人说是发生了瘟疫,只是祁阳城常年都不曾有过瘟疫,这瘟疫又怎么会说来就来呢。
“脏。”长孙荣极拉着水珑,不去看周围的百姓一眼,大步的离去。
没过多久两人就回到了武王府,沐雪听到人的通传,便迎到了大厅。
这次相见,水珑一眼就瞧出沐雪身体的不适,她的肌肤本就白,如今看来竟雪更白,几乎透明。
水珑目光一闪,伸手探向她的脉搏,却没有查探出任何的异样。
沐雪轻轻摇头,低声说:“无碍,只是小病初愈,所以气色看得不太好。”
“小病?”水珑瞧着她的眼睛。
沐雪最终瞒不过,就说了,“是蛊,现在祁阳城里迅速繁殖的蛊,在感染之前被我及时发现,预防时稍微费了点力气。”
“果然不是瘟疫么。”
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西陵已经处在摇摇欲坠的境地,只要有哪个国家对它作出最后一击……
水珑收敛心神,这些国家之间的复杂纷争她本不欲理会,说起来这天下越乱,对她的好处反而越多,有句话说的好,国难财最好发,她现在再度恢复到了前世的身份,一个生意人和一个海盗,她想要守住的不过南云城那一亩三分地罢了。
“收拾一下,和我去南云。”
沐雪点头,本想询问一下这边的生意势力怎么办,又停住了,心想既然水珑这么说了,一定是早有了打算。
水珑又吩咐个人去将军府,以武王府的名义,请白千桦来一趟。
从回到武王府到现在都不见白千桦的身影,就知道他不在这里。
大约半个时辰后,水珑没有等来白千桦,反而等来了一名家仆,满脸的惊惶之色,“王爷,王妃,外面好多兵,将王府给包围了!”
不等水珑和长孙荣极反应,就见一个个手拿兵器的士兵冲了进来,一脸沉着的对长孙荣极和水珑说:“武王爷,武王妃,微臣封皇上之命,请两位入宫一趟。”
“你确定是请?”水珑眸子清幽的朝他手中寒亮的大刀看去。
士兵们冲进来时,水珑正慵懒的靠在一张软榻上,手里拿着账单看着。她衣着单薄,姿态随意尽显,悠然转眸之间,摄入了周围光彩。
那士兵长竟是看得一怔,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他眼前一黑,被剧痛惊醒。
“队长!”后面的士兵都被士兵长变得一片血肉模糊的双眼吓了一跳。
士兵的副官走了出来,又惊又怒的对长孙荣极和水珑说:“武王爷,武王妃,这是皇上的命令,还请两位遵从,否则的话……”
“与我说否则?”长孙荣极淡淡言语,站了起身。
水珑不动,瞧着他说:“会脏了院子。”
“不要了。”长孙荣极说:“你不愿住,要着无用。”
这次水珑来就是带走沐雪和白千桦走,他知道这次离去,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回这里居住,既然她不住,这处脏不脏也无所谓了。
他话语还漂浮在空气中,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这是单面的屠杀肆虐,水珑看得赏心悦目,面上含笑眸子如冰。
她才传人去找白千桦,并未透露自己回来的消息,立即就有人来围他们,显然是早有预谋。
现在她不用去将军府,也猜得到白千桦一定不在那里,至于在哪里……
长孙荣极回到她的身边,衣裳滴血不沾,立即有人出现给他倒着清水洗手擦拭。
周围在场的家仆婢女们早就呆了脸,他们一直知道自家的王爷王妃凶残,可到底没有亲眼见识过,今天这一幕给他们的震撼太大了。
‘哗啦’‘哗啦’轻轻的流水声,是鲜血流淌,一地的尸体前,凶手却毫不变色,淡然用帕子擦拭着双手,一身苍青色的长袍勾勒着他纤长的身躯,玉肤俊容,宛若画中仙。
水珑觉得眼前的画面有种诡异的美感。
很快,她的视线又转移到了别处——大院的门口。
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的走来,身穿着西陵宫廷宫侍的服饰。
看着那人在门口停留了一瞬,然后慢慢的走过一地尸体靠近过来,水珑微笑说:“明公公也是来替皇上请我们的?”
明礼浔额头冷汗不由的冒了出来,镇定说:“不。”
水珑诧异。
她记得明礼浔是长孙泺寅最信任的宫侍,除了长孙泺寅还没有其他人能够让他传话。
“小人是替太子给武王爷和武王妃传话,请两位入宫一叙。”
他的态度诚恳,可比之前那群人请得看起来又诚意多了。
只是……
怎么一个个都想要请他们入宫呢。
水珑似笑非笑,“我记得明公公是皇上的人。”
明礼浔沉沉的说道:“太子爷便是将来的皇上。”
一阵的沉默安静,明礼浔不由的有些局促不安,不明白水珑怎么突然没有了言语。
他不由的朝长孙荣极看去,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任何关心的意思,思前想后又主动开口,“武王爷,武王妃,太子爷一向对两位一向崇敬,这次请两位入宫,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水珑随意说:“今天没空,等哪天有空了再聚也不迟。”
明知道这是推脱言语,明礼浔却不敢有任何的异议,低声说:“小的会将武王妃的话传给太子爷。”说完就对两人行了一礼,准备离去时又说了句,“请武王爷和武王妃近日小心些,城内感染了未知的瘟疫,还是少出门些好。皇上因重伤神志不清,偶尔会做出一些糊涂事……”
水珑看着他的背影。居然敢说长孙泺寅做的事是糊涂事,看来他是真的背叛了长孙泺寅,站在了庆王爷……哦,是如今的太子那边了么。
想他长孙泺寅一生最疼爱的儿子就是庆王爷,到最后反而被庆王爷反咬了一口么。
水珑心中不置可否的轻笑,很快就收敛了所有的思绪,对长孙荣极说:“让人找千桦的下落。”
长孙荣极点头。
一旁沐雪自责的低声说:“我听珑姐姐的吩咐在白小公子的身上下了蛊,刚刚去看了联系的子蛊,发现已死……是我粗心了。”
“不是你的问题。”总不可能让沐雪时刻关注着白千桦的动向,何况她也叮嘱过白千桦自己小心,“知道子蛊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沐雪轻轻摇头,“无法知道确切的时间,不过前日看着还活着。”
“就这两天……”
夜黑风高时,两人身影从武王府而出,快速的飞跃在屋檐青瓦之间,没过多久就到了一座府邸大院里。
“分开找?”水珑朝长孙荣极问。虽然她大概已经猜到答案。
果然,长孙荣极一句话没有说,一双在黑夜中依旧明亮逼人的眸子凝视着她,无声胜有声。
“走吧。”水珑翻了个白眼,跃下高墙,朝白千桦的院子而去。
也许是因为没有主人的存在,白千桦院子里显得格外的安静,微弱的灯笼点亮着一小片地方。
几个起落,水珑就到了主卧,却发现主卧内却亮着灯火。
黄黄的烛火透过纸窗露出来。
里面有人?
还是故意点着烛火?
水珑没有想多久,和长孙荣极对视一眼,却是直接推开了白千桦的房门。
房间内坐在一个人,一个豆蔻少女,模样秀丽张扬,细眉细眼看着盛气凌人。
她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两人,轻轻的唤道:“大姐姐,大姐夫。”
这少女,赫然就是将军府的四小姐,白灵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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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没更,因为家里的网络突然故障连不上了,今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