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二太太正坐在西跨院的正厅里头等着丫鬟去安排车驾,今儿是她娘家哥哥的寿辰,因为杜老二爷一早要去太医院应卯,所以说好了两人午时在舅老爷家会和,然后一同拜寿去。
秀儿从外面进来,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子,不知道怎么回话好。杜二太太见她回来,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问道:“车都备好了吗?去请姑娘出来吧。”
秀儿见二太太问了起来,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回二太太,今儿家里的马车都不在,不然二太太和大姑娘还是坐轿子去吧?”
杜二太太一听,两双眉毛都竖了起来道:“什么?没有马车?”杜二太太一副你逗我玩呢的表情看着秀儿,只开口问道:“家里十来辆的马车,你跟我说没车?你当我从不出门的?连自己家几辆马车都不知道?”
秀儿被杜二太太这么一逼问,也只好如实回答道:“太太,别说没马车,家里连小厮也没几个,今儿是那刘七巧家搬家,大少爷把家里闲着的马车小厮老妈子都喊了去,一大早就出发了,太太你昨儿也没说今儿要出门,这不下人们都不知道。”
杜二太太一听,顿时就火冒三丈,戳着秀儿的脑门道:“什么叫没说我要出门,舅老爷今儿生辰,是一个月前就过来送的帖子,难道还要我同你们说吗?”杜二太太只喘着粗气,拍了拍茶几道:“这还没过门呢,就急着去认大少奶奶了!”
不过也不能怪杜二太太生气,偏生她这个大小姐出身的人,却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晕轿子。说起这事儿还有一个陈年笑话,当年她嫁到杜家来的时候,花轿晃得厉害了点,结果她愣是没忍住,在轿子里就吐了起来,等杜二老爷请她出花轿的时候,当时那个画面,杜二太太是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的。所以从那开始,她再也没坐过轿子了。
秀儿服侍杜二太太不过几年,自然是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便小心翼翼问道:“太太,不如还是坐轿子去吧!”
杜二太太这会儿正脑仁疼,那边大姑娘已经过来了,听了外面小丫鬟们说的话,便只开口道:“那就去安排轿子吧,从我们家到大舅家,也不过就是三条街远而已,做轿子也耽误不了时辰。”
杜二太太只觉得后背的冷汗都要出来了,她又想让自己闺女知道自己那些糗事,便只好无精打采的挥了挥手道:“你去吧,别说抬轿子的人也没有?”
秀儿只急忙道:“有有有,轿夫是特意留下的,我估摸着大少爷也是知道今儿太太要出门的,所以才把轿子和轿夫都留着。”
想当初从牛家庄搬家到城里,总共就只有四辆马车,还有两车装的是人。可谁知道这次从顺宁路往王府搬,整整装了十来辆车。刘老二最近腿脚不方便,所以没往王府里面跑,刘七巧又不想因为这事情去烦扰了贵人多忘事的二太太,所以只悄悄的跟杜若透露了一下,本来是想他喊上几个力气大的,多跑几趟也无所谓,只要一天只能能把这东西搬过去,到了那边,她们一家人再慢慢整理就好了。
谁知道早上一开门,这门外一溜烟的马车排成了一整排,堵得邻居家都不好出入了。刘七巧昨儿听老王妃吩咐了,赏了蔷薇阁的钥匙之后,她就先去蔷薇阁给看了一圈,见里面的房屋器具,竟是派了人都修葺一新的,心里自然也是又感激又高兴。
大长公主这样的出家之人,难得涉世红尘,便做了一次媒人,这样的风雅之事,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所以现在满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头,都知道宝善堂未来的少奶奶是刘七巧。作为刘七巧的邻居们,也觉得很是光荣,一大早的就在门口看热闹呢。
周嫂子这会儿总算恍然大悟道:“我以前这宝善堂的马车老往刘婶子家跑,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刘老爷病多,如今想想,怕是有别的猫腻了。”
一旁的张嫂也抱着怀里几个月大的孙子,点头道:“我给七巧看过相,说她是金命,能富贵一生的,我当时还想着,这就一个下人家的闺女,哪里来这么好的运势呢。”
周嫂子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张嫂子你算的那么准,有没有算到你媳妇是个短命的呢?”
张嫂子只啐了一口周嫂道:“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我得罪你了吗?真是的。”
李氏如今有了身孕,什么都东西都不能动,一早就被刘七巧扶上了前面的马车。刘七巧站在院子里,嘱咐小厮们搬东西。刘子辰的病好了,前两日刘老三那边就派了车来接了回去。倒是熊大胆跟小王氏商量了半日,最后决定留下来,照顾李氏日常起居。刘七巧想了想,李氏如今是不能动弹的,家里的家事只让钱大妞一个人做确实也累人,便就答应了下来,只不过跟熊大胆说好了,一个月给她一两银子,就当是工钱。熊大胆起初非不肯要,后来还是钱大妞劝道:“大娘你这样,七巧可不敢用你,就是我,她还非要每个月给我一两银子呢,大娘不如就留着,这城里东西多,难免看上了什么,难道还让家里人给你捎银子不成?”
熊大胆听得很有道理,就答应了下来。这会儿她正和两个小厮打手搬着五斗橱往外头来。
刘七巧从库房出来,对站在一旁的刘老二道:“爹,咱们家库房哪里来那么大一个玉雕的,看着可值钱了,是以前王爷赏的吗?”
杜若一听,顿时就想起了以前他曾干过的傻事,只咽了咽口水,面瘫状就底下了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那边刘老二见杜若那尴尬的神色,早已经猜出了一二,只笑着道:“是王爷赏的,一起带走了吧,那边房子大,正好放在大厅里的长案上,够喜庆。”
杜若对老丈人的仗义执言很是感激,不然的话,让刘七巧知道他做了这么蠢的事情,可定还会被笑上一阵子的。众人打包完毕,将一应物件都装上了马车,刘老二上前落了锁,只开口道:“里头还有几样东西是老爷子的,等他来了再过来看吧,这房子一时半会儿王府也不收回去,先就这么放着吧。”
一行人驾着马车,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王府的西北角上。这一处蔷薇阁是昔年王府的老姑奶奶住过的地方,老姑奶奶嫁的远,偏生一辈子没生出一个孩子来,后来男人死了,便回了王府住,二十年前南迁的时候,她不愿意走,只在这边守着,最后病死在了这里。如今这院子倒是有些年头没人住了,不过北迁的时候,整个王府修葺一新的时候,这边也跟着一起修理了一番,后来就成了客院,并没有什么正经主子住过。
老王妃那边也派了几个专门做粗活的婆子过来帮忙刘七巧搬家,她们平常都是院里的粗使婆子,见了刘七巧都要恭恭敬敬的陪小心,如今见刘七巧这么体面,自然是越发小心服侍了。
刘七巧进了蔷薇阁,这时候二太太身边的房妈妈也带着四个丫鬟过来,见了刘七巧便道:“七巧姑娘,这是二太太给你挑的丫鬟,二太太说了,按府里的惯例,没个姑娘是有六个丫鬟的,只不过这会儿几个二等三等丫鬟都有主子服侍,小丫鬟们呢有太不懂事儿,只怕不能好好服侍,还要在下面多训练几日才能送过来。”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道:“房妈妈回去回了二太太,我从小就没人服侍习惯的,不用再给我添丫鬟了,这四个里头,我也只留两个下来。”刘七巧说着,便抬头瞧了一看房妈妈带过来的这四个丫鬟,见绿柳也在里头站着,便朝她点了点头。刘七巧将四个人都看了一遍,见其中有一个是原来林姨娘院子里的,每次都是她抢先来找杜若去给林姨娘看病的。还有一个是在小厨房打杂的,许婆子常说她惯会偷懒。于是刘七巧就把绿柳还有另外一个她没怎么见过的小丫鬟给留了下来,其他两个让房妈妈都给带走了。
房妈妈一走,刘七巧便开口问绿柳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指望等世子爷回来了?”绿柳笑着道:“七巧,你也知道我娘身子不好,我这不是想着以后跟着你了,好歹到宝善堂请大夫可以少收些银子,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刘七巧听绿柳说的直白,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刘七巧仔细想了想,自从进王府之后,真的对她一门心思直心肠对她好的,还真的只有绿柳一个人,她的性子和钱大妞差不多,只不过大妞从小没了父母,比起绿柳来,看上去更有大人的范儿。
刘七巧听她这么说,只笑着道:“那我可手下你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得给你说明白了,杜大夫可是不收通房的。”
绿柳见刘七巧这么直来直去的说,只憋的满脸通红道:“你这坏蹄子,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宝善堂那么多小厮伙计掌柜的,你是怕嫁不掉我吗?”
刘七巧闻言,只笑的前俯后仰的,直接推着绿柳往厅里面去。
另外一个小丫鬟是二房那边一个姨娘院子里打杂的,说起来她这次能到蔷薇阁还正是亏了二太太是个酸葡萄。二太太虽然心里面也不怎么受用如今刘七巧还占着一个姑娘的名头,可她是当家太太,自然不能在这些小事上面做出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所以该派的丫鬟婆子自然是要派的。有些人王府的家生子不愿意去,但有些是知道宝善堂名号的,又想着自家闺女的将来,便使了银子给二太太下面的管事媳妇,想让她们在二太太面前提一提的。
这不提也不打紧,提起来二太太的醋坛子又上来了,只抱怨他们没眼色,那宝善堂算什么好地方,刘七巧一个乡下丫鬟,就算进了宝善堂当了大少奶奶,难不成就真风光了?在她看来,刘七巧也就值一个贵妾而已。所以这次,但凡使了银子想过去的,一个都没成,反倒便宜了这没依没靠的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