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茵听见是杜若的声音,当下就松了一口气,这事儿要是被自己那快嘴的二哥哥给知道了,杜茵在杜家也是不用混了。杜茵远远看着那一袭浅蓝色衣袍的人已走远,这才红着脸从假山后面出来。
“大哥哥,你……”杜茵一时间不知怎么说好,只低着头又小声道:“你身子好些了吗?”
“好了。”杜若浅浅一笑,转身往一旁的凉亭走了过去,他平素里温文尔雅,很少有这种长兄的风范,倒是让杜茵觉得有些心虚,只低着头在后面跟着。
“你坐下。”杜若转身落座,将身上的外袍披了披严实,脸上仍有几分病容。
杜茵依言坐下,欲言又止,只低头不语。
“你也看见了你那表兄的为人,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的好,京城里他这个年纪的人,但凡上进一些的,都出去书院里头求学去了,哪里有跟他一样,整天就知道在家跟丫头小厮玩的?”杜若很很少管这些闲事,不过今天既然赶巧被他撞见了,他也不得不说几句。
杜茵这时候又羞又愧,只恨不得找个地方给钻下去,红着脸道:“大哥哥也是知道的,我娘总想着要亲上加亲……”杜茵说道这里,便也不好意思在说下去了,毕竟女孩子对待自己的婚事,是没有什么自主权的。
“这个我也听说过了,可毕竟婶娘也没正式提起,这事情也还有换转的余地,你只别跟着他乱来了,到时候反倒说你不矜持,我听你方才说的,他竟是一个没担当的,你如何能跟了他。”杜茵听杜若这么说,已是委屈的落下了泪来,只点头道:“我年轻不懂事,我怎么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平常待我也是好的。”
“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夫妻之间,尚且还靠不住什么,你如何能指望他对你有什么呢?你看方才我只不过清了清嗓子,他跑得比老鼠还快了,有这样的人吗?倒把姑娘家的脸面不当脸面的。”杜若以前也不在意这些,可最近自从和刘七巧谈上了恋爱,对这些倒是比以前更小心了,人前人后对刘七巧更是没有半点不服的。
杜茵抽噎了半刻,杜若见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只柔声问道:“听你说,那日替你解围的人,应该就是七巧了?”
杜茵这时候已忍住了哭,便点了点头道:“正是七巧姐姐,我也不知她有没有认出我来,我们也只在梁府见过一面,当时我还带着面具,兴许她并没有认出我来,只不过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杜若的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意来,只感叹道:“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但凡她遇上的,能帮得上忙的,她都会伸出援手,我喜欢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虽然是个姑娘家,却有一份医者之心,我们杜家的家训就是:悬壶济世、泽被苍生。你说我遇上这样一个姑娘,如何能不动心呢?”
杜茵听杜若说的沉醉,也不由有些同感,只点了点头道:“所以,大哥哥你才不在乎她的出身对不对?”
杜若难得遇到知音,只点头道:“英雄尚且不问出处,她一个姑娘家,便是身世差一点,可她的心思是正的,人品是好的,她从不跟其他的乡下丫头耍性子,摆脸子。我看中的是她的人品,我们杜家说起来也有几百年的根基了,几辈子也花不光的积蓄,我就想娶一个我自己中意的媳妇,安安乐乐的过日子,这就够了。”
杜茵听杜若这么说,只觉得胸口也热乎乎的,若是将来也有这么一个人这样真心对待自己,自己又如何能不动心呢?
恭王府里,这时候也是一团喜气,王妃刚收到了王爷送回的家信,上面说鞑子的皇帝生了重病,只怕是快不行了,这仗也是时候打完了。这样掐指算算,没准王爷还真能赶在年前就回来了。
老王妃看完信只长叹了一声道:“这打仗还是要靠运气的,我家这臭小子的运气倒是一向好,十几年前跟着他老子一起打回京城来,当时也属他是头一波,我那时候就担心的成日里睡不着觉,如今想想,他还是有这命数的。”
王妃心里也满是安慰,见上面写儿子也都平安,更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二太太这几日总算是做完了心理建设,又可以平心静气的面对老王妃和刘七巧了,今儿便也来了寿康居应应景。这里头人正笑着呢,外面又有人进来通报道:“回老太太,宫里打发了人来传话,说是太后娘娘想请你进宫聊聊,顺带带上七巧姑娘。”
老王妃笑着道:“我这才高兴一点,她又要拉着我进去,没准是见了战报,又想着赏赐我些什么了,也好,上回的人参燕窝都送了人,我再去骗些回来。”
这边正说着,那边门帘子又是一闪,便有人矮身进来道:“老王妃想要什么,太后娘娘还不开了库门让你挑去。”
刘七巧一看,这来人可不就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容嬷嬷吗?这回连老王妃也惊讶了,太后娘娘什么时候,让容嬷嬷做这等跑腿的差事来了?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老货,既然你都亲自来请了,我到不好意思不去了,你便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换一身衣裳就跟你走。”老王妃说着,便由丫鬟们扶着起身换衣裳,又招呼刘七巧进来道:“来来来,跟我一起进去,前几日姑娘们做衣裳,我也替你做了两套,正预备让丫鬟给你送去,今儿正好就派上用场了。”
刘七巧只笑着,上前扶了老王妃一起进了里间。外面王妃招呼容嬷嬷坐下了,又命丫鬟上了茶,这才开口道:“嬷嬷怎么亲自出来了,这传话的事情,喊个下人来便行了,何苦自己跑这一趟。”
容嬷嬷接了茶盏抿了一口茶,只摆摆手道:“我刚从水月庵来,大长公主这几日身子不适,太后娘娘命我带了太医去瞧瞧,让我顺道过来,请了老王妃进宫去聊聊。”
王妃闻言,略略蹙眉问道:“八月初一我们去水月庵上香时候,大长公主的身子看着也还硬朗,怎么最近倒是抱恙了?”
“听说是中秋那日在水月庵做了法事,熬的晚了,又受了些风寒,所以才会病倒的。宫里也是才得到的消息,就派了太医过去看了。”容嬷嬷说着,放下茶盏道:“年纪大了,总有些小毛小病的,那也是难免的事情了。”
“正是了。”王妃淡然一下,继续道:“希望大长公主早日痊愈,她也算是孤苦了一身,但愿佛祖保佑吧。”
容嬷嬷也点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如今皇上的长辈也没几个了,她是皇上的亲姑姑,又在那几年受了那么多的罪,谁都指望着她能安享晚年。”
王妃见容嬷嬷的表情不太放松,心里便估摸着这次大长公主只怕是得了什么不好的毛病,便也不便多问什么。索性这时候老王妃和刘七巧已经换好了衣服从里头出来了,两人抬眼瞧了瞧,便只见到一身锦衣华服的刘七巧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平素只是丫鬟打扮的刘七巧,看上去便有几分让人叹服的气质,如今她这一身衣服穿在身上,越发让人赞叹。且最近刘七巧也是贵人事忙,人也瘦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没了,瓜子脸越发衬托的一双杏眼明亮动人。
那陈夫人自从那天来借人之后,第二日就请了人把刘七巧给接了过去。可巧刘七巧和她那媳妇也谈得来,竟不想隔三差五的就请人来把刘七巧接了去聊天。弄的老王妃连连打趣道:“果然七巧是不能外借的,这会儿恨不得天天借过去,改明儿等她生了孙子,可得问她收租金不成。”
刘七巧就这样两边府里奔波了几日,到也抵去了对杜若的几分相思之苦。幸好有钱大妞隔三差五的也到王府的议事厅来找刘七巧,把春生这几日汇报杜若的事情也汇报一番给刘七巧。刘七巧把自己写完了的《消渴症饮食手札》托钱大妞带给了杜若,两人也过起了小半个月的鸿雁传书的日子。
“瞧瞧这姑娘,怪不得太后娘娘说了,头一次见她,就看着不一般,我瞧着正是出落的越发好了。”看着慢慢长开了的刘七巧,容嬷嬷由衷的赞叹。
老王妃道:“那是自然,我家养的闺女,有差的吗?走,我随你进宫去,一会儿还有好事儿要告诉你呢。”
两个老人说着,便由一群丫鬟们拥着往寿康居的外头去,外面早一溜烟等着三抬小轿子,王妃只嘱咐刘七巧道:“如今你也是随常进宫的人了,规矩我是不用说了,只跟着老祖宗,别乱跑了。”
刘七巧点了点头,转身入轿,一旁老妈子放下了轿帘,跟在前头两乘轿子后头弯腰起轿。
轿子到了王府门口,三人坐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并又喊了两辆车跟着,容嬷嬷等人坐定了下来,这才跟老王妃说起了实话来。
原来大长公主早些日子,已经觉察出了自己身上有些不适,只是一直隐瞒不说。直到中秋之后,大长公主晕了过去,这才惊动了太医。这几日轮流有太医过去,可是大长公主对自己的病情却是讳莫如深,太医们也看不出什么究竟来,问她有什么病症,也不说,只说是身子有些乏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