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菁只轻轻哼了一声,也小声道:“我才懒得气这些呢,我气得是别的。”原来那日二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吃了闭门羹之后,回到家越想就越觉得憋屈,便喊了周菁来说话,把她为周琰求刘七巧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说了一通。周菁只觉得刘七巧出身不好,平常也没什么规矩,不过就是有几分本事,让人高看一眼,但也不至于能跟自己平起平坐的,让她做周琰的姨娘,那都是抬举她的,所以心里头便堵着这一股气了。
不过她方才也并非有意要贬低刘七巧的,可谁知道说着说着,老王妃就扯到了那儿去,虽然大家都是无心之举,但从老王妃的角度看,很明显是周菁挑唆着她说了那么多不着边际的话来。
“咱们两人都定了亲,横竖王爷回府,我们就要出阁的,何必受这一份气,我们拿我们的嫁妆,也不会因为她来了,府上就少了我们的半分,你快也别生气了,我昨儿被我姨娘挑唆了,还差点在太太面前失了体统,如今想想,真是自己眼皮子浅,愧都愧死了。”周蕙说着,扶着周菁跟着大家伙一起进了水榭。
周菁这会儿只还觉得心里委屈,但听周蕙说的有道理,便也只点了点头,认命道:“这模样长相都是爹娘给的,比不过那也没辙了。”
周蕙笑着道:“若说真比,这里也没几个人能跟我们比的,我们好歹也是王府的闺女,皇亲国戚的,他们如今看着尊贵,等家里人致仕之后,也不就是个普通人家,哪里有我们家这样的根基,说白了,我们是姓周的。”
周菁听周蕙这么劝她,便捂着嘴笑道:“王府看门的那小厮还姓周呢,府上几辈的奴才了,姓周的也有当奴才的,你要这么想,那我们还真是挑了幸运的投胎了。”
周蕙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接了丫鬟们上的茶递给她道:“便是这么想,才能让你笑上一笑,我的大小姐。”
周菁只皱皱眉头,抬起头往刘七巧站的地方瞟了一眼,也不得不承认,刘七巧长得是挺好看的,家里那么多的丫鬟之中,也确实算是头一份了。只不过比起梅香院里头住着的那一个,还差一些。周菁只放下茶盏,挑眉心道:我一个快出阁的姑娘家,管哥哥房里的事做什么呢!于是便也乐悠悠的吃起了东西来。
梁夫人这时候已经在水榭里头候着来,见老王妃来了,便笑着迎了上来道:“老太太可是来了,我这边忙,怠慢了可不好,今儿我请了金花班来府上唱戏,老太太一定喜欢。”
老王妃点点头道:“噢哟,难为你了,你这才回京,就请了金花班来,只怕费了不少口舌吧?”
梁夫人笑着道:“可不是,那班主最是讲规矩,说八月十五请的人太多了,实在是排不开,我巴巴的等了他两天,他总算是派人来回话,说是看了我的宴客名单,里头有恭王府的老王妃,他才勉为其难的抽一个时辰,趁着午时来唱一场的。”
“你这般抬举我,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了,那一会儿我可真问问那班主,倒是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老王妃笑着道。
“尽管问,尽管问,我还能骗你不成?”两个老太太说着,又各自笑了起来。
这边说着,那边又有几个来客,分别是安富侯夫人、安靖侯老夫人、诚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还有几位六部官员的家眷,以及众位未出阁的小姐们。一时间这水榭里头莺莺燕燕汇聚一堂,真真是叫人眼花缭乱的很。
刘七巧冷眼看着,光姑娘家大概也有二十来人的样子了,周菁和周蕙和这些姑娘惯是熟稔的,便都上前招呼,各自玩到了一起去。有的去赏花、有的去赏鱼、有的去看梁大人这院子里的一处最让人向往的景致,叫千诗岩。这千诗岩上面雕刻着很多名家大腕的手笔,有的是梁大人找了古人的真迹模拟的,有的是梁大人请了这些名家来府中做客时候留下的手笔。也有各次宴会之后,诗兴大发之时偶得的佳句,反正不管是什么人,来这个园子,都喜欢往那边去瞧瞧。
梁夫人见姑娘们三五成群的往那边去,便笑着道:“姑娘可别光顾着玩,我们家萱姐儿还有个说法的。”正说着,从方才角落里的琴房中,出来一个穿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的姑娘,头上戴着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走路时候颇有步步生莲的感觉,让刘七巧无端就想起曹爷爷形容王熙凤的一句话来:恍若神仙妃子。
可再看她形容相貌,也不过就是十四五的模样,只听那梁萱开口,声音清脆悦耳,珠圆玉润,竟没有半点小女儿腔调:“今儿高兴,我们也附庸风雅一回,每人作一首桂花诗出来,一会儿请了我二哥品一品,你们说如何?”
梁萱口中所说的二哥,便是如今梁大人的长子嫡孙梁睿,因为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所以家里的姑娘们都称他为二哥。目前也是在玉山书院就读的学子,年纪轻轻,如今已是举人,才华学问都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所以在姑娘们心中的声望也是很高的。
众人听梁萱这么说,已有不少人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去,只羞涩不敢言语。梁萱笑着道:“今日难得中秋,我二哥哥也难得回来一回,姐姐们可不能这样耍赖了去。”梁萱说着,便又上前走了几步,拉着其中一位姑娘的手道:“秦二小姐,往年的诗会,总让你姐姐得了头筹,本来今儿高兴,我不该提这个事儿的,提了免不了又要伤心起来。”
刘七巧这会儿才看见,原来那宣武侯家的二姑娘,居然也在人群之中!这梁夫人是要有多好的心态,才能这样淡定的请了这样的人来参加宴会!刘七巧觉得,果然权贵的心思不是她这么一个小人物可以理解的,她再好的心态和心胸,别说和宣武侯府老死不相往来吧,至少也不会把她们请上门添堵的。
秦二姑娘听梁萱说起这个,便也假作那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可不是,往年姐姐哪次不是得头筹的,如今她去了,这诗会也越发变得没意思起来了。”
梁萱只拉着她的手,继续道:“你快别伤心了,一会儿跟着大家伙好好玩去,我们小姐妹也有小半年没见过了,这次我去了江南,给你们带了好些小玩意儿,一会儿你跟我回清秋阁,我带你去看。”
秦二姑娘只点了点头,那边便有人喊了梁萱道:“我们这都要去了,你这个东道怎么还在那边说话呢?还到底去不去?”
梁萱急忙迎了过去道:“谁让你们不走的,千诗岩那边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了,你们先去就是了,我这里还要招呼客人。”
那群姑娘便笑着道:“作诗吃什么茶水?没有酒我们可做不出来诗的!”
梁萱无奈,便笑着转身道:“有酒有酒,你们要吃酒,还能不给你们吃不成,只喝醉了,出了什么事儿,别赖上我便成了。”梁萱说完,便拉着秦二姑娘的手道:“我们一起去吧,这边都是些长辈,坐着也无聊的很。”
正这时候,杜老太太带着杜太太和二房的几个姑娘也来了。梁萱见了,便撇下了秦二姑娘,又上前照应杜家姐妹,几人说了几句,大家高高兴兴的就一起往千诗岩那边去了。
王妃见刘七巧今天表现的尤为乖巧,便笑着问道:“七巧,你要不要也去千诗岩那边,跟姑娘们一起作诗玩玩?我记得你好像也是会作诗的?”
刘七巧低着头,脸涨的通红,心道:我这哪里是会作诗,我这只是会吟诗而已。不过就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罢了。
“太太快别说笑了,我那叫什么诗,不过就是打油诗,姑娘们都是文采斐然的,我过去给也就是供大家消遣笑话的,太太好歹让七巧我留些面子。再说,七巧要是丢脸了,那也是丢的王府的脸面,人家心道,这还是王府的大丫鬟呢,作诗都不带韵的。”
王妃只笑着道:“你听听,我说一句,你倒说了十句出来,我不过是怕你觉得待在我们身边闷的慌而已。”
这时候安富侯夫人笑着道:“七巧姑娘,我这回可是又见着你了,我可要好好谢谢你,我家媳妇的身子如今好多了,前几日已经起得来床了,你瞧瞧,不然我也没什么心思,参加这什么桂花宴了。”
这时候梁夫人也奉承道:“可不是,我听我家闺女说的,也觉得这丫头好,也就我闺女有福气,能有这样的丫鬟服侍着了。”
“说的是,但凡我们家有这样一个丫鬟,何至于我那媳妇一连两次小产,还就是我们家没福了。”
刘七巧听安富侯夫人这么说,便笑着道:“夫人快别这么说,少奶奶有您这样的婆婆,便是她的大福分了。”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连连称赞刘七巧嘴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