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留饭,大家自然是高高兴兴的都应了下来。老王妃特意命小丫鬟们把四个姑娘都喊了过来,让她们几个也过来一处吃,不用再另外安排。
刘七巧见周蕙和周菁进来,另外两个身量较小,一个看上去十三岁左右,还有一个不过十来岁的,都是二房庶出的闺女。
见四位姑娘都进来,老王妃发话道:“今儿王爷有信回来,我们几个高兴,便喊了你们一起来陪着我老婆子吃顿饭,一会儿你们还回你们住的地方去,让嬷嬷继续教你们规矩。”
因为周蕙和周菁都已经定了亲事,所以老王妃特意从宫里请了两位老嬷嬷出来,专门给王府的这几位姑娘教规矩,如今她们四个人都住在寿康居后头的锦绣园里头。
老王妃见她们一一落座,便开始问了起来:“蕙丫头,最近你的嫁妆绣的如何了?你这门亲事,可是老祖宗我候着脸皮又给你说回来的,不过我要告诉你一声,你这婆婆可不是你正经婆婆,听说厉害着呢!”安靖侯也的原配已经过世了,如今的侯夫人是个续弦,所以老王妃才有此一说。
周蕙是个自己有注意的姑娘家,况且她们姐妹几个都是老王妃带大的,并不像姨娘们小家子气,听了这话,她也只笑笑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我只做一个媳妇的本分,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老王妃一听就乐了,笑着道:“听听,这人小鬼大的,倒似早已经想好了对策一样。”老王妃又对周菁道:“你嫁去的是国公府,虽说不是大房,但毕竟也是有根基的人家,凡事也都要依着规矩来,不能因为我们是王府,他们是公府,就觉得我们比他们高出了一层。我是知道你的脾气的。”周菁因为是王府唯一一个嫡女,所以总觉得自己的身份高出别人一截。
这儿有个历史遗留问题,需要提及一下。王爷是郡王,所以她的嫡女,按照道理是可以被封为县主的。可是因为王妃没有嫡女,也没有将庶女记到自己的名下,所以原先可以得的封号,就这样没了。但是二太太呢,确实有嫡女,偏偏又轮不上封号,为了这个二太太也曾和二老爷提起过,当然,事情的结果和上次一样,不过是被二老爷给骂了一顿,然后再也不敢提起了而已。
所以,二太太也因此特别的高看自己这个嫡女。幸好周菁无论从人品还是样貌上,也确实有王府嫡女的风范。但是这些内里的故事,却是王妃和老王妃都不知道的。也只有二太太郁闷生气的时候,才偷偷的拿出来跟自己女儿说说,还教育她一定要活出王府嫡女的派头。
周菁听老王妃这么说,自然是红着脸,低着头,一副贞静娴淑的模样,只笑着道:“孙女儿脾气不好,那还不是老祖宗惯得,如今倒是说起孙女来了,老祖宗好没道理。”
老王妃听了,只伸出手指戳着她的额头道:“瞧瞧她这一张嘴,比你母亲还厉害几分,我也放心了,你这样就算嫁了出去,也不吃亏的。”
众人又笑了一回,两个庶女妹子看上去胆子小很多,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不敢插嘴,只是恭恭敬敬的听着她们说笑,也不敢跟着一起笑出声来。看来虽然她们在老王妃这里待遇是平等的,可是在二太太那里的待遇,显然是比周菁差得多的。
大家说笑完了,菜也已经上的差不多了。因为有王妃在,所以今日寿康居的菜也清淡很多。到了正式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规矩还是严格的,所以大家都不说笑,只安安静静的用饭。
刘七巧看了一圈,见今日春月却没在老王妃面前服侍。在老王妃面前服侍的,是以前跟在春月和秋彤后面的小丫鬟夏荷和冬雪。
刘七巧是个站不住的个性,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腿疼。王妃知道她前几日身子不好,便索性对让她道外面廊下候着,里面有青梅照应,用不着她。刘七巧笑着福身去了,在外面的游廊上坐了下来。
“春月姐姐今儿怎么不在呢?”刘七巧知道春月的家人不认她,她自然不会告假什么的,是以在老王妃这里没见到她,便觉得有些奇怪。
“春月姐姐今日病了,所以老祖宗让她休息一天。”那丫鬟说着,正要离去,刘七巧又问她:“看过大夫了吗?”刘七巧想起上次在法华寺,春月的样子似乎就已经不太舒服,后来她拒绝了她的好意,最近太忙,刘七巧也没功夫管她的事情,今儿听说她又病了便有些奇怪。
“没有,春月姐姐说,她只要休息休息就好了,奴婢看着她就是肠胃有些不好,最近总不能吃什么,和我们在一起也是从来不碰任何荤腥的。”小丫鬟说的随意,可是刘七巧一听,便觉得有些不对了。这怎么听都像是怀了孩子才会有的反应。如果说在法华寺的时候她才刚刚开始有反应,那么这会儿只怕孩子都已经又长了一个月了。
这种事情要是被主人家知道,还想待在府里当丫鬟那是不可能的,看来这后院,还当真不平静了。可是……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呢?这王府里面能下种的男人太多了,刘七巧蹙眉想了想,又道:这跟我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什么时候竟然这样关心起了别人的事情。
刘七巧放走了那个小丫鬟,和其他丫鬟又聊了起来。没多久这寿康居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刘七巧认得她,她是二太太身边的房妈妈,也是二房最老资格的下人。
房妈妈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的神色,见外头守着的都不是二太太的丫鬟,只在寿康居门口急的转了几个来回。刘七巧见了,便上去搭讪道:“妈妈,太太姑娘们正陪着老祖宗在里面用午膳呢,妈妈有什么事情,需要奴婢进去帮你通报一声吗?”
房妈妈面露难色,可眼下又没有别的丫鬟,寿康居的丫鬟她也指示不动,便只好上前对刘七巧道:“七巧,你能把二太太给喊出来一下吗?二房那边出了点事情,还要她想想办法。”
刘七巧见房妈妈的脸阴沉,又带着几分着急,便点了点头道:“那奴婢进去说一声。”
刘七巧进门,见大家才方放下了筷子,正闲聊着,便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又对二太太道:“二太太,外面房妈妈在外头,说是有急事找你。”二太太平常在老王妃面前素来表现良好,听了便随意笑道:“有什么急事是不能当着老祖宗的面说的,你去把她喊进来,一把年纪的人了,来了寿康居,也不进来给老祖宗请安。”
刘七巧原本想说,她若不是什么尴尬事情找你,一早只让我通报了进来,何必在门外巴巴的等呢?二太太这回只怕要在老王妃面前丢脸子了。但刘七巧向来都是一个懒得惹事上身的人,便点了点头,出去把房妈妈给喊了进来。
这下房妈妈到底是尴尬了,满屋子的姑娘丫鬟们,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先向老王妃和王妃行了个礼。老王妃见她吞吞吐吐的,知道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事情,索性饭也已经吃完了,就让几个婆子带着姑娘们先走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在老祖宗面前,你还这般装模作样的做什么?”二太太自己觉得把二房治理的铁壁铜墙一般,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虽然心里免不了一点点小后怕,但还是撞着胆子开口说。
房妈妈听二太太这么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拧着眉头道:“住在梅香院那个,今儿一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肚子疼了起来,我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我逼问了她那个贴身丫鬟,那丫鬟说,那姑娘怀了我们二少爷的孩子,见太太你不肯明媒正娶的要她,就一狠心把孩子给打了,我看见了那大出来的孩子,估摸着有三四个月大,已经是个成型的男胎。”
二太太一听,整个就傻了眼,从凳子上猛的站了起来道:“这小贱人,我非要去扒了她的皮不可,带坏了我儿子,还做出这种事情来!万一要是真的死在了府上,还当是我们王府逼死了她不成?”
王妃见二太太这会儿只顾着生气,已经是说不出任何有建设意义的话来了,便急忙道:“现在她人怎么样?还晕着吗?有没有差人请大夫去?”
房妈妈摊着两只手道:“我才从那边过来,人还没醒,只听说下面还在流血,流了一床榻子了,她随身带来的那个丫鬟求着我救命,我只好来找二太太来了。”
“七巧,你快去喊了二门上的小厮,马上去请杜太医过来。”王妃当机立断的先让人去请了太医,又转身对那房妈妈道:“这事情除了你和那院里的丫鬟,没有别的人知道了吧?这种事情断不能让人知道,不然传出去了,对琰哥儿的名声不好,便是好人家的姑娘,知道我们家里出过这种事的,只怕也没人愿意嫁过来的。”
二太太一向起她跟命根子一样宝贝的大儿子,顿时觉得生活都暗淡无光了起来。不过,这件事情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它发生在了王府,而不是在梅影庵里头,不然的话,王府的名声,就真的全被这位表小姐给交代了。
刘七巧到外面吩咐完了小厮,进来道:“太太,不然奴婢过去先看看那位姑娘?”按照刘七巧的专业经验来看,这位表小姐应该是用药流之后,没流干净,所以造成了流产后的大出血,导致失血过多性休克。这种症状现代来说最好的就是做一个清宫手术,但是在古代显然是没有这个科学条件可以完成的。
刘七巧方才也听到那房妈妈说,孩儿看上去已经有三四个月大了。这种情况依靠药物流产,是完全流不干净的,而且刘七巧并不知道药流的药材里面有多少对身体有害的物质,这样高危险的药流,很有可能造成终身不孕。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也点点头道:“你先过去瞧瞧,无论如何先把大人保下来,怎么说她如今也住在王府里头。”
刘七巧点了点头,让那房妈妈赶紧领了自己过去。这时候二太太才回过神来,有些愣怔的看着王妃道:“太太,怎么我们二房会出这种事情,真是……”二太太觉得自己是有苦说不清了。
王妃知道这里面的缘故,也知道那姑娘和老王妃之间的关系,故而她也不能把话说的太重,只起身安抚着她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办法,如今倒是难办了,依我看,若是她肯伏低做小,你就把她留下吧。”
二太太只含着眼泪道:“我原本就是愿意留她的,是她不肯做小,一个劲儿的闹,我能有什么办法,如今搞的二房里头乌烟瘴气的,倒叫我的脸面往哪里放去。”
老王妃从头到尾便一直听着,一直都没发话,这会儿听二太太这么说了,才开口道:“等过了珅哥儿媳妇的七七,把琰哥儿从书院接回来,上回你姐姐家的侄女,我看着挺好的,就这么着吧,先娶回来,王府从来都不是这些狐狸精使心眼的地方,她不想做小,偏让她一辈子做小。说的跟贞洁烈女一样,还不就是看上了王府的富贵,又拉不下这脸面吗?不然能巴巴的还没过门就扒了男人的床?你去告诉她,想富贵,可以,跟她的姑奶奶一样,做姨娘,否则王府愿意养她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二太太平常看着厉害,拍马屁的功夫是一流的,可是为人处世的功夫比起老王妃来说,那简直不是同一水平线。这些话她原本是想不到了,可是被老王妃一说,却便的这样理直气壮,原本她方才还因为失去了一个孙儿有些伤感,这会儿她又觉得自己精力充沛,战斗力超强。
“多谢老祖宗提点,老祖宗我这就回去了。”二太太站起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腰杆也挺直了,带着几个丫鬟们回去了。
王妃坐在一旁,看着老王妃,默默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老王妃看了她一眼道:“你心里可是想着,我今儿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肠?”
王妃连连摇头道:“不,媳妇是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为媳妇做的,媳妇心里都记着,便是陈侧妃那件事情,媳妇也是记着老祖宗的恩情的。”
老王妃摆摆手道:“你们终究年轻些,你呢,家教好,从来不会跟人脸红吵骂。她呢,看着外面厉害,就当自己正的厉害,她也不想想,如今老二一个月才去她房里几天。依我看她还不如你。”
王妃听老王妃这样说,顿时有些脸红,只低着头不说话,老王妃便道:“我们女人不过就是依靠着男人活的,如果连自己依靠的男人都绑不住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只能跟着那些个老姐妹一样,念念佛,抱抱儿孙,那有什么意思?”
王妃默默的点头,老王妃又道:“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你想要永远把他留在身边,便要有让他非留下不可的理由。”老王妃说着,站起来叹了一口气,两个丫鬟忙上前扶着她,转身往内厅里头去。
王妃看着老王妃的背影,无端觉得她最近苍老的厉害了些。她还记得她刚过门的时候,看着老王妃和老王爷两人,是极其和睦的。只是府中所有人都知道,老王爷心里最喜欢的人,还是那位赵侧妃。也许,这就是老王妃这辈子最最痛苦的事情。她得到了一个男人的尊重和敬佩,却没有得到一个男人的爱怜。
刘七巧跟着房妈妈来了这个叫梅香院的小院落。门口一方小池塘上,几朵睡莲开的正好。池塘上面有着小石桥,铺着鹅卵石的小径。刘七巧从外面进来,就有一种步入世外桃源的感觉。
赵红芙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身边的小丫鬟正心急如焚的向外头张望,听说房妈妈来了,急忙拿着扇子迎出来,看见房妈妈身后带着的不是大夫,心里又失落了几分。
“七巧,里头躺着的就是赵姑娘。”房妈妈指着屋里碧纱橱里面躺着的人,对刘七巧道。
刘七巧走上前去,她不懂脉搏,所以只翻了翻她的眼皮,见她已经处于深度昏睡状态。刘七巧见她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伸手便想揭开,那丫鬟连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姐姐,这……”涉及私密之处,作为女孩子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只是看看她的出血量,你把她打胎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跟我说一遍。”刘七巧翻开薄毯,又揭开赵红芙的腰带,将她的裤子退了下来,见她身下垫了一小块棉布垫子,已经被血水给染红了。
刘七巧转身问那小丫鬟:“还有干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