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带着方巧儿回了刘家大院,牛家庄三朵花难得重逢,大家的心情都很愉快,各自问候了几句,就开始聊了起来。
方巧儿问起钱婶子的事情,钱大妞和她都难过了一番,最后还是钱大妞说:“今天是七巧的生辰,不兴说这些难过的事情。”
三人之间,刘七巧的岁数最小,当然如果算心理年龄的话,她们两个还没刘七巧的一半大呢。钱大妞是二月份生的,过完年就十五了;方巧儿是四月份生的,也比刘七巧早三个月。在古代姑娘家及笄了之后,就代表了成年,可以嫁人了。很多女孩子都期盼着那一天的来到,因为从此以后,她们的生活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氏做了刘七巧爱吃的猫耳朵,刚炸出来脆脆的。刘七巧领着方巧儿去了自己的房间,从梳妆台中拿了一朵石榴花的朱钗送给她道:“巧儿,这个送给你的,你皮肤白带红色的最好看。”
刘七巧把东西塞到方巧儿的手中,悄悄的回过身,把方才杜太太给她的那个价值□□的手镯给退了下来,用帕子包了起来,放在妆奁的最下面一层。
却说杜若送了刘七巧走后,被杜太太叫进了房里,一本正经的开口道:“明年的今天,七巧就及笄了,提亲自然要在这个之前就办好的,到时候就在这附近挑一个好日子,早些过门了的好,没得自家媳妇,给别人家当丫鬟使。”
杜若听杜太太终于提起了这个事情,心里自然是乐得不行,又有些担忧道:“祖母那边,到底什么时候提起来,好一点呢?”
杜太太想了想,最后摇摇头道:“不要再等你祖母那边了,娶媳妇可不是件轻巧事情,中间要安排的多了,我这几日先去找了靠得住的媒婆,上七巧家提亲,先合过了你们的八字再说。”杜太太越看刘七巧越喜欢,心里便存了一个心眼,她和杜老爷都是至孝之人,从来没忤逆过杜老太太,如今杜老太太那边形势不明了,万一她到最后都没松口,到时候为了这事情红脸,一件大喜的事情,反倒生出了麻烦来。
故而杜太太觉得,这事儿不如先埋着杜老太太,等她这边生米做成熟饭,杜老太太就算再不高兴,也只能忍下了这股气。至于这以后嘛,还得看杜若和刘七巧自己的能耐,最好是三年抱两,让老太太忙着抱曾孙没时间置气了,那就最好不过了。
杜若倒是没想到他母亲想的这般通透,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乖乖的说:“一切就交由爹娘做主了。”
杜太太这会儿才算捡起了气势来,站起来戳了一下杜若的额头道:“这会儿想起来要爹娘做主了?你看上人家姑娘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婚姻大事,本就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亏得七巧是个好姑娘,若是跟西跨院里面那个一样的,我一早就先把你打断了腿。”
杜若连忙缩着脖子认错,杜太太这会儿也来了精神,便不歇中觉了,只叹了一口气道:“只盼着西跨院那个真能好了,老太太还能稍微释怀一点。”
杜若低下头,想了片刻,才抬起头道:“七巧的父亲随着恭王爷去了边关,只怕这文定的事情,还是得等他回来了才能定下来。”
杜太太也叹了一口气道:“只盼着这仗早点打完,大家都可以过安生日子。”
mǔ_zǐ两又谈了片刻,杜若方才告退。
到了晚上,方巧儿在刘七巧家吃了晚饭,看见李氏对钱大妞和钱喜儿都好的很,心里想起把自己卖了的那个娘,顿时又伤心了起来道:“婶子,你真是好人,我娘就只知道把我卖钱。”
李氏知道方巧儿是和刘七巧一年的,如今年纪也大了,她这样被家里卖了的丫鬟,若是家里人不去赎,主人家也不会给她张罗什么婚事,这终身大事只怕就这样耽误了。
李氏想了想,心道如今方巧儿是在杜家做丫鬟,以后刘七巧是要进杜家当少奶奶的,两个人从小玩到大,一个做丫鬟,一个做少奶奶,没准心里头会不舒服。李氏是最疼七巧的,总觉得这样也尴尬的很,于是便道:“巧儿,你娘不要你,大婶要你,当时你是多少银子给杜家买去的?大婶把你赎了出来,以后再贴你一份嫁妆,咱们就在城里,找个上进的小伙子嫁了,到时候你娘要是还能念着你,你就回去瞧瞧她,要是不念着你,你就当没那个娘。”
刘七巧没猜出李氏的想法,只当她的圣母病又犯了,连忙道:“娘……你行了,人家杜家本来就没想把巧儿强留下来。”还是刘七巧一时多嘴,让杜若给方巧儿一条生路,人家这才没把方巧儿送回牛家庄。只是……当初的刘七巧又怎么能知道,她和杜若会走到这一步呢!
李氏见刘七巧没想明白,直接拍着胸脯道:“你们三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又都在城里,我虽然是个没能耐的,好歹也希望你们都能顺顺当当的,将来都能找个靠得住的人家嫁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改明儿我就上杜家帮巧儿赎身。”
方巧儿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给砸晕了,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要开心好呢,还是郁闷好。她也是迷恋少爷团的一员,虽然杜家如今很多丫鬟,因为沐姨娘的事情,对做姨娘有些绝望了,可是还有很大一部分人,觉得大少爷和二少爷是不同的。大少爷温文尔雅,俊朗沉稳,而二少爷天生遗传了二老爷风流倜傥,处处留情的基因,两个人是有天壤之别的。离开杜府,就代表着方巧儿彻底没有机会了。
李氏虽然善良,但并不是缺心眼,她见方巧儿脸上并没有露出雀跃的神情,就猜出了一二分其中的隐情,便笑着道:“巧儿你不用不好意思,大婶一辈子就生了七巧和八顺两个,还嫌这院子冷清呢,这不,原本大妞是要去学接生的,因为没人手,生生就给耽误了,若是你肯来,大妞也可以放心出门学艺了。”
钱大妞也帮腔道:“巧儿你来嘛,现在七巧在王府里头当差,十天半月的才出来一次,我真的脱不开身出去。”
方巧儿想了想,她知道李氏是牛家庄出名的大善人,她现在这样的人,除了能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依靠着,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杜若尚未娶亲,大家都在等机会等着新少奶奶进门,可以被选进房里当通房,但是新少奶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谁都不知道。万一遇上刻薄的主子……方巧儿不敢想下去,她只能认命的点了点头。
春生送了方巧儿回去之后,刘七巧很倒霉的发现,自己的亲戚又上门了。算算日子,确实也到了,这一个月过的匆忙又充实,刘七巧急忙洗洗睡觉,生怕那每月一次将她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疼痛又把自己给打倒了。
钱大妞在厨房帮着李氏收拾东西,见李氏进来,便低着头小声问:“大娘,你要赎巧儿,是不是为了七巧啊?”
李氏见钱大妞这么问,便也没瞒她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瞒不过你,巧儿我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便是有些小心思的,而且听七巧说,她是给杜少爷冲喜进的杜家,她又长了这么一张脸蛋,我实在是不放心她呆在七巧的身边。”
钱大妞看着李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大娘,若是……若是我想着跟七巧去杜家,大娘你会不会?”
李氏瞧了一眼钱大妞,又想了想这几日她跟那春生打的火热,皱了皱眉道:“那也不行,你又不是什么陪房丫鬟,你告诉那小子,看上了找人来提亲,我们家才不白送人媳妇呢!”
钱大妞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的,只差没找个地洞给钻进去。李氏回头看了一眼,见刘七巧房里黑漆漆的,叹了一口气道:“你明儿一早去找郑大娘,告诉她七巧病了,这几日不能进去服侍了。”
钱大妞从小身体倍棒,从来不知道来大姨妈会像刘七巧这样,不由担心了起来道:“七巧怎么回回都受这么大的罪,杜大夫给的药她也吃了少,怎么也没见个起色呢?”
李氏摇摇头道:“这已经算是好些的了,以前在牛家庄的时候,她能在炕上滚出一个洞来,哭着喊着要撞墙。”李氏叹了一口气道:“有的病,它还非得等成了家有了孩子,才能好那么一点儿,你算是有福气的,没被折磨上。”
钱大妞摸摸自己的肚皮,总觉得她自己这么悲催的人,从小父母双亡,姐妹寄人篱下,总算还有那么一件好事儿,是值得外人羡慕的了!
第二天一早,钱大妞就起了一个大早去郑大娘家帮刘七巧告了假。郑大娘知道王妃疼爱刘七巧,自然也不会怪罪什么,便放了钱大妞回去,嘱咐她好好照顾刘七巧。刘七巧在炕上疼得起不来,钱大妞没办法,只好把上次杜若留下的中药,又熬了一副给刘七巧灌了下去。
刘七巧面色苍白的在床上哼唧了几声,一觉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唢呐声,听声音就在刘七巧家的左边隔壁的几户人家中。
李氏在这边住了两个多月,因为为人和善,跟街坊邻居都处得很好。她正在厨房张罗晚饭,听见外面敲门道:“刘家嫂子,刘家嫂子,你在家吗?”
钱大妞忙出去开门,见隔壁的周嫂火急火燎的说:“大妞,你家大娘在家吗?借两对蜡烛用用,张嫂媳妇难产死了,这会儿正出丧呢!”
钱喜儿想起那张嫂媳妇,前两天还看见她挺着一个大肚子,提着菜篮子上菜场买菜呢,怎么一眨眼就难产死了呢!
钱喜儿急忙喊了李氏道:“大娘,张嫂子媳妇死了,来借蜡烛!”
李氏卷着袖子从房里出来,听了还愣了半天,只开口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周嫂正在门外站着,听了便皱着眉头道:“刚咽的气,难产大出血了,一尸两命。”
李氏一听,没来由哎哟了一声道:“这好好的怎么就……”李氏说道,忙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道:“大妞,你快去库房里面多拿几对蜡烛送过去。”
李氏正说着,刘七巧摇摇晃晃的从房里出来,苦着脸道:“这大晚上的,谁家还吹唢呐呢!”
周嫂惯是听说刘老二家的闺女是在王府当丫鬟的,据说还是王妃得用的丫鬟,不过平常她们来串门的时候,从没遇上过刘七巧,所以这会儿便多看了几眼。
刘七巧精神不振,脸上带着病容,身材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外头有黑漆漆的,周嫂看了一眼,心道也没传言中的那么好看,到还不如钱大妞看着还健康红润些。
钱大妞从库房里抱着一打蜡烛出来,见了刘七巧道:“七巧,张嫂家媳妇难产死了,我去过给送蜡烛。”
刘七巧是个产科医生,出于职业病,她一听这个顿时就来了精神,忙拉住了钱大妞道:“大妞,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说着刘七巧又扭头问周嫂子道:“这位嫂子,那张家媳妇什么时候死的?”
周嫂子只不解道:“就才咽气不久。”
刘七巧闻言,急忙道:“那你快带我去看看,是真死了还只是休克了?”
周嫂满心狐疑,心道难道死人活人我们还分不清楚吗?这要是人没咽气,能把她往客厅里头架吗?
不过周嫂也听说刘七巧似乎是会接生的,据说萧将军的夫人就是刘七巧在法华寺的时候给接生的。所以她不敢怠慢,忙领着刘七巧和钱大妞一起往张家去。
顺宁街的房子是一户挨着一户的,大家都独门独院的,张家和刘七巧家只各过了周嫂家一个院落,所以很快就到了。
里面大厅里头左右已经挂起了白幡,因为死的意外,所以棺材还没送进来。产妇的尸体就放在大厅里的门板上,前头放着供桌。刘七巧领着钱大妞进去,见产妇已经换上了寿衣,脸色苍白如纸,刘七巧伸手在产妇的鼻息上探了一下,果真没气了。再探脉搏,心脏,翻眼白,已经是全无生命体征了。
再看产妇的身子,足月的肚皮还是那么大的挺着。这会儿大家都在张罗丧事,也没人在意刘七巧和钱大妞在里头站在。刘七巧走上前,忽然伸手撩开了产妇的寿衣,将耳朵贴在肚皮上听了起来。
外头是断断续续的唢呐声,里面又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刘七巧闭上眼睛,尽可能的让自己集中精神,又伸手在产妇的肚皮上按了几下,开口道:“大人死了,但是孩子还没死呢!”
刘七巧这一声说的不算高,但经过身边的几个老人还是听见了,刘七巧转身对钱大妞说:“大妞去找一个刀来,我们把孩子救出来。”
这时候几个老婆子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姑娘,你这是胡说八道吧,大人都死了,这腹中的孩子还能活吗?”
“活不活不是我说了算,等孩子出来了你们自己看去。”刘七巧站在这边等了片刻,也不见钱大妞过来,心里很是着急。因为时间等的越久,婴儿能就回来的几率就越小。刘七巧在现代的时候,曾经接手了一起这样的手术。婴儿的母亲因为交通事故意外死亡,孩子还在腹中,在送到医院的第一时间,刘七巧展开了手术,救出了孩子。虽然孩子的母亲永远的死去了,但毕竟还有生命的延续。
古代人家厨房常用的刀都是大菜刀,所以当钱大妞举着一把菜刀从后院进来的时候,刘七巧彻底绝望了……刘七巧扫了一眼一众婆子、嫂子们头上戴的东西,终于选中了其中一个道:“这位大嫂,借你的银簪用用,我保证赔你一个更好的。”
刘七巧说着,把银簪从她的发髻上拔了下来,让钱大妞上来帮忙道:“大妞,你扯开她的衣服,快一点!”
钱大妞双手还握着那大菜刀,急忙道:“啊,那我这刀呢?怎么办?”
“放一旁啊,你当你是杀猪呢!”刘七巧这么一说,猛然想起这张家好像还真是屠户人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拿着那银簪在产妇的肚皮上戳开一个洞口。
不过那簪子毕竟头上是尖的,但是下面都是钝的,进去之后就不怎么能动了。刘七巧又怕弄伤孩子,所以不敢用力过猛。
“大娘,你家有剪刀吗?你能取把剪刀来吗?你孙子还在你媳妇肚子里等着出来呢!”刘七巧抬起头,看见正愣在一旁的张嫂,急忙开口问道。
张嫂愣了半天,急忙喊了自己的闺女进去,总算拿了一把平常她们做针线的剪刀出来。
刘七巧剪开产妇的肚皮,然后又小心谨慎的剪开了zǐ_gōng,对钱大妞道:“大妞,你用手把这两边撕开,我进去把孩子抱出来。”
钱大妞看着里面白花花的肠子,只觉得肚子一阵阵反胃。可是见刘七巧这样毫不犹豫的动作,顿时也觉得自己不能落后,心一横,伸手把产妇的zǐ_gōng给狠狠的掰开。刘七巧将手探进去,摸了半天,扭头道:“各位嫂子,好歹让点光给我,不然就给我端着烛台,你们这样我可真看不见孩子。”
众看热闹的人群这算是散开了一点,有几个人忙从一旁的烛台上点了蜡烛,过来给刘七巧照明。
刘七巧就着烛火的光,终于准确的找到了那孩子的头颅,伸手将他从里面抱着了出来。长时间的缺氧,孩子已经被憋的浑身青紫,刘七巧替孩子处理好了肚脐,单手提着婴儿的两条腿在脚底心啪啪打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