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庭作证的那一天,一早乔太太就过来看她,告诉她不要慌,有什么说什么就行了。又帮她挑衣服,最后选了一件月白色的素袍,泊菡一穿就像个病西施。乔太太却啧啧称赞,说:“肤若柔荑,黑发如云,目似秋水,眉如远山。我一见心都软了,何况那些大老爷们!”泊菡问:能见到楚尧吗?乔太太说不一定能见着,泊菡只好不再着声。
那天值班的宪兵是小华,泊菡就跟着小华离开家门。路过烟摊,泊菡买了两包烟和一盒火柴放在手袋里。俩人慢慢走到了地点,刚在长椅上坐下没有多久,就看见有两个宪兵,押了楚尧过来。楚尧一见到泊菡,眼睛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泊菡原想楚尧见了她会愤怒,会火冒三丈,可楚尧却不是她预料的那样,神情里满是牵挂和担忧怜惜,看得泊菡珠泪纷弹,内心如煮。
楚尧被带到靠近法庭门口长凳坐着,他身材修长,坐着几乎要比押他的高出一头,所以他来看泊菡没有障碍,但泊菡身形纤弱,被小华挡着,他也看不着什么,只好头摆来摆去地调整视角。泊菡知道他想看看孩子,就请小华和她换了一下位置,楚尧微微一笑,当真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她的肚皮,看到衣带渐窄,孩儿正健康长大,似乎满意,但瞧见泊菡形容消瘦,又忧心着急。
等了一会,就有穿着军装,秘书模样的人出来,让楚尧进去,泊菡才看清楚尧竟然是上了手铐的,想到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现在却因为自己的不慎,沦为阶下之囚,心里十分难受。
楚尧进去了大约一个小时,又被押出来,换泊菡进去,这一回俩人交换眼光,楚尧却变得复杂、怀疑,愤慨甚至有些仇恨,泊菡被他的目光灼痛,猜想可能他刚刚才得知真相,才知道他的无妄之灾,完全由她而起。只好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
泊菡进了房间,看到里面坐了五个人,正中间并排坐了三位jūn_rén,看军衔都是上校以上的,左右各有一人,其中一人操作打字机,另有秘书模样的一人手拿纸张,面朝泊菡,大约是要询问于她。
泊菡向各人行了礼,被引上座位,小华便退了出去。果然是秘书按照拟好的纲要进行询问。
一开始所问问题不过是泊菡姓氏名谁,家住哪里,父母双亲。泊菡一一报上。正对面的某人可能知道张氏的来历,还仔细地打量了泊菡一番。又问如何认识楚尧楚舜,如何与楚舜结婚,结婚时间等等,都是一些琐事,然后话风一转,开始详细盘查如何上船,如何到基隆,台北之事。泊菡把自己知道的,可以说的都一一交待,个别隐私之事,只好脸红不语。那秘书似乎也是怜香惜玉之人,那些尴尬之事,并不强迫她回答。
秘书问话完毕,就由正座三人向泊菡提问。其中一人咄咄逼人,问的都是泊菡和楚舜的夫妻感情,与楚太太的婆媳之情,泊菡被骗上船的细节,楚尧有否使用暴力的情况,有没有见到什么武器,楚尧的金钱来源,有无不当收入,似乎对楚尧十分不利。泊菡虽然回答,但也怕其中有什么陷井,用词也更加谨慎,至于楚尧的收入,泊菡也不知道,只得回答:“楚尧的存折已在你们手中,如果金钱上有什么对不上的,可以直接问楚尧本人。”那人好像没有达到目的,还欲再问,却被另一个人打断。
那人走到泊菡面前,和蔼地说:“楚太太,鄙人姓乔,是楚参谋的同事,现在由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想好后再回答。”泊菡心想莫非他就是乔太太的先生?!看他没有恶意的微笑,心里稍微踏实,点头称是。
乔上校问:“你和楚尧认识在先,还是和他弟弟认识在先?”泊菡回答:“是楚尧。”
“你的婚姻是你自己做主,还是你父母家人做的主?”“是家父家母为我安排的。”
“你婚前就喜欢楚尧吗?”“……”泊菡沉吟半晌,最后回答,“是。”
“他有没有提过要带你走?”“提过。”“只提过一次?”“应该不止一次。”
“你发现他在经济上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没有,他一直节省度日,与一般人家没有什么不同。”
乔上校突然话风一变:“你为什么要告楚尧?”泊菡一愣,眼泪簌簌直掉:“我从没想到要去告他,不过是和邻居康太太闲聊,她答应我保密,我才告诉她这些事情的。”
“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泊菡愣了半天,迷茫地摇了摇头。
泊菡问完话,被告知还不能走,小华将泊菡带到一个房间休息。泊菡进门一看,楚尧也在,只是松了右手手铐,左手仍被铐在钢管制成的长椅上,屋里还有两个士兵看守。楚尧见她进门,似乎深深怨恨,表情复杂,看了一眼后,将头扭向一边,并不理她。
泊菡泫然欲泣,坐在长凳一角,心中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好唤过小华,从手袋里拿了那两包烟和一盒火柴,托他交给楚尧。楚尧接到香烟,倒是一怔,转脸望向泊菡,只看见两行泪水从她一双明眸中流出,心中跌痛,声音颤抖地质问她:“泊菡,想不到你竟然恨我恨得要我死……”泊菡听见,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怎么,你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