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罗德来得并不算早，当他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坐在位置上，或随意翻阅剧本，或和身边其他人讨论。导演泰勒海克福德也在当场，当他的助理将西奥罗德领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和阿尔帕西诺低声探讨什么。

“哦，西奥，正聊着你呢，你就来了。”海克福德看到在他的助理带领下走进大会议室的西奥罗德，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将西奥罗德介绍给在座的其他演员，并且不知道是他有意还是无意，他将阿尔帕西诺直接放到了最后。

“至于这位……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他是谁。”海克福德似乎想到了外界如何宣扬西奥罗德和帕西诺的关系，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丝揶揄，“和你的偶像以及未来的搭档打声招呼？”

看来这事是怎么也抹不清了。西奥罗德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表面上一副见到偶像而有些局促不安和激动的神情，紧张地朝帕西诺伸出手：“你好，帕西诺先生，你绝对不知道当我听到你要出演本片的时候我心底有多么激动，如果能和你在同一个镜头里，就算我只是个龙套我也愿意。”

“哈哈，但你是男主角，孩子，记住你的身份，记好了。”帕西诺用他那标志性笑声迎上了这位“迷弟”。身为当事人，他当然知道在这孩子眼中他似乎是他的偶像，而且他也知道，因为他获得了这个男主角之一的位置，媒体和某些狂热粉丝给了这孩子多大压力。

虽然以他的立场来说，在没有和西奥罗德进行实质性接触以前，他不能对媒体说些什么，也无法帮这孩子说话，但他知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孩子能用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就像之前在《一级恐惧》里一样。虽说帕西诺并没有看过《一级恐惧》，不过他还是对西奥罗德在导演里引起的震动有所了解。

再加上，这个和自己一样身体里流着意大利人血液的后辈的性格看上去确实很讨喜，而他们的童年混街经历又是何其相似，所以帕西诺不介意鼓励他几句。

西奥罗德在听了这话以后微微一愣，他从帕西诺友好的笑容中看到了他对他的鼓励，而他又从其他人脸上看到了几分微妙之色，西奥罗德这才反应过来——似乎在其他人眼里，他现在是一个正在承受巨大压力而对自己有些不自信的可怜新人？

呃……这种误会还得有多少次才能证明他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媒体评论怎么看？西奥罗德心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谢谢。”西奥罗德说，看着帕西诺的眼里带着跃跃欲试，“我会竭尽所能诠释好这个角色。”

在和自己憧憬的“对手”简单的交谈片刻后，所有的演员几乎全部到齐了。主持大局的海克福德安排众人坐在相应的位置上，自己则从环形桌旁退到一边，拿着一把折叠椅，坐在角落中，将会议室的主位留给了演员。

西奥罗德和帕西诺身为本片的男主角，自然被放在了主席的位置上，面对面坐着。西奥罗德的右手边坐着的是本片的女主角，凯文罗麦斯的妻子，玛丽安罗麦斯的扮演者，查理兹塞隆。而帕西诺的右手边则坐着本片的女配角，撒旦的女儿，凯文同父异母的姐姐，象征着七宗罪中的色/欲，引诱凯文的克里斯塔贝拉安德奥莉的扮演者，康妮尼尔森。

其余的演员，按照台词的多少，围绕在四人身边。无论台词多少，哪怕只有一句台词，这些演员都得来到这个会议室里，完整地过一遍台词。而坐在一旁的海克福德，只是充当旁白以及报幕的“工作人员”。

“都准备好了吗？”海克福德站在折叠椅上，他手里拿着一本剧本，目光扫过会议室的所有人，似乎在清点人数，以及确定人手一本剧本，然而当他将目光放到两位主演身上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两位男主角的面前，都没有剧本。

阿尔帕西诺不带剧本是正常现象，因为他对待角色的认真劲能让他在拿到剧本的一个星期内就背下自己所有台词。而他在拍摄的过程中，也不需要工作人员提醒台词是什么，这往往能让他的演技更加流畅，在气势上压倒一切。但是……

这个孩子又是什么情况？

“西奥，你忘记带剧本了吗？”海克福德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这个原因，而这让他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他是一个对待工作十分认真严肃的导演，在读剧本的时候忘记带剧本无疑是踩到了他的禁区。

“没有，你误会了，导演，”厚黑如西奥罗德，他当然知道海克福德的脸色代表什么，所以他立刻摆出了一脸真诚的样子，带着一丝歉意，看着海克福德，“我只是觉得我已经没有带剧本的必要……因为我已经记下所有台词了。而且今天上午我还在打工，早上走得比较匆忙，所以……很抱歉。”

海克福德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西奥罗德竟然也会背下自己的台词，在这种拍戏时一旁屏幕里还滚动着台词的今天，习惯记台词的演员越来越少，特别是年轻人，他们都习惯性地依赖于一旁的滚动字幕。

当然，这时候海克福德还不知道西奥罗德除了有老派演员背台词的习惯之外，还有突然在拍戏过程中改台词的“不良”习惯。

海克福德当然不可能傻到认为西奥罗德在撒谎，所以他只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剧本，宣布第一幕正式开始。

《魔鬼代言人》的第一幕是在法庭之上，凯文罗麦斯替一个猥/亵未成年少女的老师辩护。在这一案件上，凯文的良心第一次受到拷问。他意识到自己的当事人确实有罪，而且他还欺骗了自己。但是身为一个辩护律师，身为一个已经得到六十三场连胜的优秀律师，凯文不希望自己折在这第六十四次上。

而休庭时，一直对案件跟踪报道的记者的冷嘲热讽，无疑让还有片刻犹豫的凯文下定决心，一定要赢得这场胜利，帮一个令他厌恶的混蛋脱罪。

因为他太过骄傲了，以至于经不起任何激将或者失败的打击。

就算只是在读台词，还没有到真正拍摄的时候，西奥罗德也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之中。他在开口的一刹那，就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口音变成了南方口音，他愤怒地指责自己的当事人欺骗了自己，而他那双蓝绿色双眼里的厌恶和痛恨，以及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安和烦躁，几乎在瞬间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因为被欺骗而愤怒，因为意识到自己如果放弃辩护后随之而来的失败和声誉损失而烦躁，更因为，如果他继续为这个畜/生辩护，将自己收集到的证据公之于众颠倒黑白，那么一个本身无辜的孩子将会背上荡/妇的骂名，而本身有罪的渣滓将会继续逍遥法外祸害其他少女，所以他不安，不安得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安静的角落静一静。

西奥罗德此刻不仅仅是一名骄傲的天才律师，更是一位在人性和欲/望之中挣扎的落水者。

直到他受到了记者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