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年知道施展群杀之技极耗体力,而此时显然申时都未过,顾城风不可能通宵达旦以这种方式来抵御死灵的攻击。
她将眸光落在了申皓儿的身上,她听得出,这些腐尸是听从那些笛声的摆布,而从笛声的适时变幻,以及申皓儿和上官凝身上毫发未损的情况上看,摆阵之人,应完全熟悉阵内的情况。
“你……看我干什么,这,跟我又没关系!”她见识过田敏丽借用古灵巫术施法,助申剑国将广阳镇的三千百姓一夜诛杀,加上这笛声又异常的熟悉,她自然猜出七八分,今日的邪阵,是出自田敏丽之手。
“五,贺五公子……”四年了,从不曾有一个人敢这样直视着她,就算是田敏丽为她易容,但那一张脸细看时,还是让人感到发毛。
可这一刻,申皓儿却被贺锦年阴冷的眸光盯着全身毛骨悚然,在贺锦年的眸光下,她感到自已恍如变成桌上的一道美餐。
贺锦年的声音低却铿锵有力,“有一件事,我还不曾告诉过你,那日公审,你挖掉的不是颜墨璃的眼珠子,而是田敏丽的!”
“胡说——”申皓儿顷刻听到内心深处天崩地裂的坍塌身,本能地掩上塌陷的左脸颊,心中骇异,口齿越发地不灵光,“那明明是……是颜墨璃那……那贱人!”
“所谓不怕猪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话应在你申皓儿身上是最应景不过!”贺锦年神情充满着不屑,语伐如诛,“四年前,你身困苍月,为了脱身,日日家书将田敏丽骗至苍月。四年后通州城公审,田敏丽本成功借助换魂之术成了颜墨璃,可惜你当庭指证让颜墨璃无法置身事外,最后还生生挖了她的眼睛……”贺锦年话及此,语气一钝,慢悠悠地道,“仔细想想,别到了这把年纪还蠢得跟猪一样。”
两国公审后,申皓儿被单独囚禁在一个营地,在无数的不眠夜中,那日田敏丽被催眠时的场景反反复复地在她记忆中被重温……她承认,有些事情被她错过!
可她向来懂得掩耳盗铃,她不愿曾认,当日颜墨璃拍打向她的左脸时,那刁钻的动作直接拍陷她脸上的填充物,分明是想阻止她再开口。
尽管她已隐隐有了答案,可她一直是拼命地否定。
可今日,却被贺锦年一语撕开。
西灵春等人虽奇怪,贺锦年在这生死一刻突然提及公审,但她们了解贺锦年,在这阴森寒冷、哀鸿遍野之地,贺锦年如何有心理拿申皓儿打趣?
她从来就是一个分得清轻重之人,尤其是在顾城风独自力敌恶灵之时。
所以,众人皆保持沉默地警戒在贺锦年的四周。
申皓儿的脑袋混浊一片,可惜贺锦年根本连给她思考的时间也没有,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弹,“咯嚓”一声,腕骨应声脱节。
“你——你是谁?”申皓儿倒吸了一口难以置信的冷气,她的眼眶有倏地放大到极限,大脑一度放空,近乎呆滞地瞪着贺锦年的双指如弹跳的舞姿般在她的手指间来回地舞动,时而轻轻一弹,关节处便应声脱落。
当贺锦年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琵琶骨时,而后游至她的衣襟,轻轻地裉开她的袍子时,她感到全身被毒蛇缠绕住一般,无法动弹。
申皓儿的衣裙一件一件地落地,“你身上的关节,现在可折卸的有百处之多,我已多年不曾玩过卸骨,估计得费些时间!”贺锦年指尖灵活地跳跃她胸下的肋骨之上,眸光象是一个优秀的裁缝在测量着她的身子,而吐出来的话语却让四周的人冷不仃地停住了呼吸。
贺锦年动作优雅,令所有人感到诡异的是,申皓儿竟没有一丝的反抗——
她的眸光紧紧跟随着贺锦年的手指在移动,心头怦怦乱跳,这动作,这场景似曾相似乎!
她甚至没有留意到自已身无寸缕!
脱臼带来的痛感已刺激不了她的神经!
脑中竟疯魔般地想求证这不是她的一时错眼,所以,她任由贺锦年一节一节的折卸着她的骨骼。
申皓儿空空洞洞的脑子里,突然惊过多年前的一个组画面。
五年前,申钥儿从苍月回到大魏,申府里的一丫环,奉了她的命令给申钥儿偷偷下毒,谁知被申钥儿察觉,一伸出手便卸了那丫环的腕骨,毒药从丫环的袖襟掉了出来,紧接着,不过是一眨眼间,那丫环的手指已被她扳成一朵盛开的兰花。
幸亏之前申皓儿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那丫环的一家子的命都在她手上,那丫环知道躲不过,也不待申钥儿多盘问,一口便咬了嘴里的毒,自尽身亡。
可申钥儿当时那流畅优美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卸骨动作便永久地记刻在她的脑子里,也是从那以后,她再不敢轻易去冒险。
“四年前,你进苍月时,以田敏丽的为人,一定是再三交待你途中尽量低调些,可我知道,你向来爱显摆你是大魏国护国将军嫡女的身份,所以,我让景王的影卫在天下归客那守株待兔。你在里面见的所有的伙计、厨师、全是影卫所装扮。我想,你一直不明白,当夜你明明在井边看到一地的尸体和血迹,可为什么第二天连一点的痕迹也没有?”
“……”此时,申皓儿已一个字都吐不出,塌陷的半张脸像是要撕裂开来一般,模样狰狞恐怖之极,她几度张嘴,却被贺锦年无情似尖刃的一字一句死死抑住。
“蠢……”贺锦年轻轻吐出一字,静静含笑地睨视着眼前崩溃的女子,字字句句带着尖芒绵绵地穿进她的心脏,“只要在地上辅上三层防水的油布,再将一层草皮放在上面,最后将尸体搁在井四周的草皮上。”言毕,贺锦年的手指已达她的肩关节,谈笑中,轻轻一扭,便将她的整根臂膀卸下——
“猜一猜,你的养母看到你如此狼狈,还会不会出来救你……”贺锦年看着虚弱不堪的申皓儿,脸色惨白得如同那些死去的禁军死灵,嘴唇青紫控不住地瑟瑟而颤,嘲弄地笑笑,神情平静得象古井深潭,突然俯过耳,低低地在她耳畔轻轻吐出一句,“或是认了亲生女儿,就不要养女……”
“你,你,你不是,你不是……”申皓儿疯狂地否定着心中的怀疑,可她的潜意识里却在告诉她,眼前的少年就是申钥儿,那卸骨的动作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
是的,一定是的!因为只有这个肯定的答案,才能解释顾城风接回申钥儿后,突然离奇地专宠于贺锦年。
西灵春感到四周的雾气渐渐散开,死灵的动作渐缓,她神情一恸,与上官凝和燕凝霜交错了一个眼神后,三人散开,各自站到一个方位,眸光紧紧环视着四周,她一直知道控阵之人不会太远。
只待贺锦年成功引出田敏丽,她们就马上控制住她。
“原来……一切是你,申钥儿……城门上那些申家掌控大魏朝臣的罪证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还有大魏皇太后之死,也与你脱不了关系,是不是?是你,一定是你,所以,我、母亲,郭岚凤,每一个人都被算计了进去。”
贺锦年玉唇隐隐渗笑,“不错,勇气会让人的智慧添色!”
她从不想让田敏丽知道她就是申钥儿,她想割裂前世的亲缘,尽管她已经知道田敏丽和东阁的窜谋是为了想唤醒挽月小筑中的申钥儿,她是为了赎罪。
可她希望所有的缘份至此为止。
但在这生死一刻,所有人的安危于高于她的个人情感选择。
只有让田敏丽知道她才是真正的申钥儿,她们才有可能活着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