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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城的燕京运河两岸,两排的楼亭宫灯与水中灯影交相辉映,繁华依旧地晃悠在碧水清波里,让人丝毫感受不到秋风的萧飒。
苍月国虽然明令不得进行伶人交易,但因为大魏好男风,于苍月境内还是有不少的商贩为了利益冒险去贫困的家户家中买十三岁左右的男童,经过一番调教后,卖给从大魏来的伶人贩卖商。
太姥堂是燕南城最大的伶人交易所,今夜灯火辉煌,宾客满堂,无论是广阳镇三千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引起苍月上下怎样的动荡不安,对他们来说,只要不祸及他们这里,他们照样享受醉生梦死的日子。
太姥堂前些阵子添置了一批十三四岁卖身的少年,经过稍许调教后,便在今晚开卖。
来自大魏的各大伶人倌的老板挤在最前头,争先恐后地探头看着楼台上被打扮得粉装玉琢的美少年。
突然,整个苑里的人声都渐渐静寂下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诧异地循着众人的视线抬头看了一眼。
顾城风一身雪白的,衣襟处繁复的银丝纹绣在宫灯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他冷冷立于二楼的贵宾阁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台上的那些美少年。
他出现后,整个太姥堂变得鸦雀无声。
从挽月小筑离开后,他突然不想回宫,便骑了雪声一路南下,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燕南城。
从四年前登基开始,他把大多数的精力都用于川西与燕京文化的融合之中,今日,他突然想看看他治下最繁华之地燕南城,与四年前他途经此地时,有何区别!
视野过处,从简陋的街头巷尾行色匆匆的布衣百姓,到雕栏玉砌的仕绅豪门里华服锦服之人,他们或是在忙碌,或是在取乐,或是举家围在树下,听着老人说故事,或是花园后,饮酒对诗,无关富贵荣华,每一个人都过得极为满足!
他突然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这么快乐!
最后,他来到了太姥堂,苍月国久治不下,屡禁屡杀,却依旧风声水起奢靡之地!
曾经他认为是最肮脏的地方!可今晚他想知道,他们是如何从世间最龌龊的欲望里得到快乐。
众人的眼睛不再瞪着楼台上的一群美少年,反而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谪仙一般俊美的男人,看着他在五彩的宫灯下散发神秘诱人的魅惑。
可惜的是,众人还没看够,那人已翩然转身离去,更令众人失望,老板宣称,今夜的拍卖也由此结束,已有贵人拍下了所有的伶人。
顾城风从太姥堂出来后,独自登上了一艘艺伶的画舫。
站在四层最高处,眺望着两岸美丽的夜景,充满诗情画意的各色画舫。耳边时不时传来男人们笑谈声和少女们的歌声。
顾城风神色有些迷离,心不在焉地望着远处的天下归客客栈,四年前,从贺锦年的第一策开始,两人结下了不解之缘,回忆这四年的朝夕相处,竟只觉得不过是一朝之间,人在幸福的巅峰时,时光如流水!
而自贺锦年离开后,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好象胸口处缺了一块,怎么填也填不满!
“公子,大家都在三层喝酒听戏,您为何一人独自在此?莫非是奴家的唱得不好?”粉香四溢随清风沁入他的肺部,他本能地微微一拂袖,想遣散一点淡淡的胭脂气息。
转身一看,却呆了。
眼前,罗衣飘飘,站着竟是一个绝色的美人,仿似每一次黄昏他下了朝时,总看到她在惊鸿殿内朝他走来,那嫣然一笑,仿似刹那绽放的昙花。
他上下巡视着她,从最初始的惊诧到迷离——
那女子似乎极满意地看到这样天仙般的男子会为自已的美色所迷惑,而他一身雪白的冰绡流云长袍、繁复章纹刺绣的广袖又彰显了他的身份,她如何能让这样的恩客从她指尖流走?
她带着自信地笑,移步向他走去,边走边解下红色的披风,露出一身的洁白,因为穿得极少,凸显了她玲珑曲致的身材。
顾城风双眸蓦然盛光,掠去所有的痴迷,“炼青,回宫,把她带走!”转身,桃花眸底如一片清凌凌水光渗开,仿似顷刻间就泯灭了所有的犹豫不决!
暗夜中,一个黑影身形一晃,至那女子身前,出指如风,那女子嘤咛一声,便倒在了炼青的怀中。
挽月小筑听涛阁,东阁盘膝坐在床榻之上,缓缓睁开双眸,赤眸里血红犹胜昨夜,但绷紧的嘴角此刻终于缓缓抹平,拉扯了八天八夜的神经,终于在此时能松懈了下来。
从潜心阁中出来时,他已盘腿定坐在这,他的法术皆已恢复,可以透过重重宫墙,看到潜心阁内眉目不展的顾城风。
其实,他在苍历113年已恢得了所有的记忆和修习过的术法,三年前,他就知道,顾城风并非自已寻了百年之久的顾奕琛。
他不知道为什么顾城风的容貌会和百年前的顾奕琛如此相似,而顾城风出生的时辰与百年前他推算出的时辰亦分毫不差。
更令他感到迷惑的是,顾城风身上传出来的魂魄气息与百年前的顾奕琛也惊人的相似,唯独不同的是那一双眼眸,顾奕琛的眼带着兵刃的气息,而顾城风却带着悲天悯人、又如高高屹立在巅峰的碑石,俯瞰众生!
但这些都不是令他心悸的,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以他的修为,完全能看清一个人的前世,但他看顾城风时,他只看到前世的他是一团的祥云,看不到七魂六魄,甚至看不到人形。
既便是他恢复了百年修为,在顾城风的面前,他依然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迫近他。
而每一次,他接触到顾城风的眼眸时,明明那眸光无一丝的凌厉,可他的灵魂竟在体内不停地战栗,仿对顾城风有一种潜意识的畏惧!
这种畏惧完全不同于百年前他被顾奕琛阉割后,又一次次的收伏所产生的那种折服和尊敬!
而是一种对未知发自心底的畏惧!
还有令他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真正的顾奕琛的转世比他的推算的时间整整晚了一年,且出生的时辰地点皆不对!
他竟是大魏的秦邵臻!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在前世中,申钥儿于苍历113年冬季死后,而他的记忆恢复,他助秦邵臻从申剑国手中拿下苍月的江山,最后,秦邵臻一统苍月,登上了皇权之巅!
明明一切已圆满,他却为了申钥儿的重生,宁愿牺牲自已的帝王运辰,逼着东阁施术,让时光回溯,重回到了苍历111年。
记忆恢复的当夜,他便灵魂脱体,来到大魏,当时的秦邵臻尚未登基,暂居于宫外的平王府。
看着他夜夜挑灯与众将商议如何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能得以安寝时,却在梦中痛叫“钥儿”后醒来,再无法入睡。
一夜复一夜的如此,东阁再也忍受不住,他施以幻术,进入秦邵臻的梦中,幻化成申钥儿的模样,鼓励他,暗示他重拿回苍月的天下,两人携后破了百年前的血咒,那他这一次就能与申钥儿再续前缘!
看着睡梦中渐渐平静下来的秦邵臻,想到因为自已的记忆迟迟不能恢复,造成秦邵臻质在苍月十年,步步惊心,他如感锥心之痛。
尤其是,他的神识搜索顾容月的魂魄时,竟看到皇城上,顾城风下令屠杀顾城亦的皇子公主时,那孩子挺着瘦弱的身板……他眸中第二次流出了血!
百年前,他为了那孩子能活下,生生承受了一道天谴,并违背了顾奕琛,将姚迭衣死前留下的血衣交给了姚氏一族,方换得那孩子进入圣女开启的结界之中。
想不到,百年后,一个原本拥有最高贵血统的皇子竟卑微在地冷宫中苦苦求生,最后,死于顾城风的屠刀之下。
这个仇,他怎么能不报?
可现今的顾城风权倾天下,以秦邵臻的弱势如何能抗衡,别说是这苍月大陆的天下,就算是大魏江山,秦邵臻都一时难以拿下。
唯有,侍机而动。
这三年,他常常灵魂脱体,去大魏暗助秦邵臻,尤其是利用禁术,进入大魏皇太后的梦中,让她频频梦见秦邵栋登基后,开始剥夺她手中的权利,最后让她孤老于慈宁宫中。
最后,成功促成了大魏皇太后转助秦邵臻。
这三年来,他每一次面见顾城风时,总是小心警慎,尽量不去接触顾城风的那一双眼睛,唯恐泄露一丝的马脚。
所幸,机会来得并不算太迟,广阳镇三千百姓的离奇死亡,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姚九落修习邪灵之术血煞,在冲最后一关时,收势不住,造成了三千民众的死亡。
这个事件在贺锦年的重生前也确实发生过,只是这一世推迟了三年。
这个机会,让他定下这瞒天过海之计!东阁自知,实际上并不高明,因为并不值得推敲,因为在贺锦年的重生前的记忆中,顾城风三千男宠是发生在苍月和大魏两军交战期间!那时候,尚未发生广阳镇三千百姓死亡之事!
可东阁却自信,顾城风必上当!
因为,贺锦年此时已离开了苍月,两人失去联系,他的谎言一时之间不会被穿帮。
二则,关心则乱,顾城风不敢拿贺锦年的性命相赌,他笃信,顾城风一定会顺着他下的套一步一步地深陷!
也确实如东阁所预料,连着几日,他的话虽毫无破绽,但他还是察觉得出顾城风以咒制咒之术并不相信。
东阁退出潜心阁后,盘膝在自已的寝室内,象一只蜇伏的蝎子般一直静静观察着潜心阁里的顾城风,他神色和那三天一样,一直急着想从顾奕琛的手记里寻找出什么,但他的神情至始自终是绝望。
三日后,顾城风召见了叶明飞,两人在潜心阁所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清楚楚,唯一错失的,就是顾城风写给叶明飞的字条。因为上面的字太小,而潜心阁里的阳光太刺眼,让他的无法集中念力。
但从叶明飞的表情上判断,顾城风应是在交代身后之事。否则,这样一名猛将,不会失态至此。
但东阁还是不放心,在顾城风离开挽月小筑,骑上雪声南下时,他马上魂魄脱体,一路紧随。
看到他拍下所有的伶人,接着带着一名与贺锦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时,他知道,顾城风相信了。
大魏,太医署。
颜墨璃端坐在案桌边,细细挑着冬虫夏草,这些太后每天都要喝,而且又不放心别的医女,直接交代下来,要她亲手挑药材,亲手熬制。
她的心情从申钥儿来了后,就没有一日开朗过,尤其是,让她根本没料到,申钥儿第一次出现后,失踪了几日,会以那样的方式出现在大魏的视野之中。
她高高地骑在白马之上,帝王一身龙袍骑在她的身边与她并驾齐驱,当朝臣们三叩九拜时,她并没有下马,而是随帝王直接驶入城门,身后的百官徒步跟随!
到了皇宫门口,红绸飞舞,鎏金似水,大魏的皇太后一身朝服亲迎。
她本以为,随着申氏一族的倒台,申家小姐身上的光环便会褪却,现在方知,或许申皓儿披的是申族一族给予的荣誉,可申钥儿不是,当她看亲眼看到她在皇宫门前下马,帝王抛却天子矜贵作风,亲自为她接过马缰,如此逾越礼制的举动,却迎来了皇宫门前百姓的热烈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