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孟德讪笑着凑到程良玉跟前说:“程二爷,我现在手头上确实没有一百万两银子,但我有一条财路,只要您愿意帮我,我就一定能弄到银子!”
程良玉弹了弹浅蓝刻丝茧绸长袍,慢慢说道:“说来听听!”
余孟德说:“我那姑父姑母都是富的流油的铁公鸡,对我这侄子悭吝的厉害,莫若您帮我把姑母绑了,到时候就能找我姑父索要银子了!”
程良玉听了面色一顿,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
余孟德赶紧说:“您信我的,我姑父还是疼我姑母的,您只要绑了我姑母,到时候什么价钱都可以随口开!”
程良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余孟德见他这副模样,也有些呆愣。
程良玉笑了半饷,擦了擦眼角说:“你今天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件往事。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在辽东唱大戏,也兼作一些偏门买卖。那时候,有一个傻姑总跟我过不去,我越看她越不顺眼就将她给绑了……”程良玉说到这里竟有些动容,顺手端起了青花瓷花鸟纹茶盏品起了茶。“后来我的事儿发了,从辽东一路逃到南边,我只求了她一人,我知道她一定会帮我,她果然帮了我。我一直都记着她的恩情,这么多年也没有忘记!……你姑母对你不薄,你居然想伙同外人绑了她,你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程良玉说到这里一杯热茶都泼到了余孟德身上,手下的立即将哆哆嗦嗦的余孟德给押下去了。
霍大奶奶将银钱给了余孟德后,就没见他再来,猜他是拿钱跑路了,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这一日,她又照例坐车去剧院听戏,却发现偌大的剧院里空无一人。领班的对她说:“霍大奶奶,今儿老板特意给您包了全场,为您演一出长坂坡!”
霍大奶奶笑道:“程老板本就是名角,当初这长坂坡可在辽东是出了名的,我今儿个可有眼福了。”说完就在剧院前排好好端坐着。
这时,戏台两侧锣鼓敲起,长坂坡讲述刘备自新野撤走,在长坂坡被曹操夤夜率兵追及,与所属部队及家眷失散;赵云单枪匹马冲入曹营救出简雍、糜竺;后又保护甘夫人及刘备幼子阿斗,突出重围。戏台上英武潇洒的少年将军赵子龙身穿白银铠,手提点钢枪,在千军万马中孤胆救主。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古来冲阵护危主,只有常山赵子龙。
霍大奶奶坐在台下,见到台上的哪一出戏,只看得感慨万分,待得戏终后,程良玉从台上走到她身旁坐下,空荡荡的戏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霍大奶奶望着程良玉说:“以为你过了这么多年,功夫早搁下了,没想到扮上了,却还是常山赵子龙!”
程良玉望着戏台,过了半饷才说:“我幼时拜师学艺时,师傅曾送了我一副对子:善报恶报,循环果报,早报晚报,如何不报;名场利场,无非戏场,上场下场,都在当场!”
霍大奶奶低头浅笑道:“你师傅倒是个有能耐的,难怪能教出你这样的人物。”
程良玉闻言笑着靠在了椅背上。
民国二十年,时局更加严峻,霍震霆收到一些消息就急匆匆地赶去辽东拜访老交情蔡定天蔡老爷子。
屋外正是白雪纷飞,屋内茄皮掐丝蓝胚暖炉里正生着火,蔡老爷子穿着玄色素面棉袍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捧着一杯参茶听霍震霆说了半饷,才默默地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霍震霆穿着一身貂皮大衣坐在下首着急道:“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老爷子您怎么还不听我的呐!我是顾念与您的交情才特意赶到辽东来的,我帮您找门路,您随我去美利坚吧!”
蔡老爷子大笑了几声说:“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但我生于辽东,长于辽东,是断不会离开这里的。昔日我混黑道强取豪夺,现在临近国破家亡,发财还有何用?我们辽东爷们头可断血可流,也要守住这片黑土!”
霍震霆听到这里,知道蔡老爷子是下定决心了,当即站起身来对老爷子鞠了一躬,慢慢说道:“老爷子,我打心眼里敬重您,希望您能得偿所愿!”
这一次是霍震霆与蔡定天最后一次见面,之后不久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关东军侵占了全辽东。蔡老爷子带着他的帮派队伍终不敌日本的正规军,全帮覆灭。
日本人诱使蔡老爷子投降,他慷慨回答:“我蔡定天热心救国,如今国土未复,壮志未遂,殊为可惜,至于个人生死早置度外,今日惟求速死以报我国家民族耳!”最终被日本人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