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泰晤士河上响起了阵阵轮渡的汽笛声,还有有轨电车和四轮马车叮里哐啷的声响。霍震霆搂着大奶奶躺在黑色镂花铁栏软绷床上,睁大眼睛看着那雕花吊顶天花板,然后叹了一口气说:“你可知,我听说你到英格丽后,我有多担心你。那洋人惯会欺负华人的,你又是个不经事的,被人吃了怎么办?”
大奶奶躺在他怀里柔声说:“哪有你说的这么吓人,我在这儿挺好的,还真开了眼界!”
霍震霆冷笑一声说:“那是你手里有几个闲钱,你要没钱试试?若没有好处,人家凭什么帮你?你还真以为那洋鬼子有多高尚,还不是一群土匪强盗!”
大奶奶低声说:“咱们难得重逢,就别再闹了,好好说会儿话吧!”
霍震霆侧身看着大奶奶,仍不解气地揪了她的鼻头,大奶奶推开他的大手,细细摸着他冒着胡渣的下巴说:“我给你去买把西洋刮胡刀,可好用了!”
霍震霆闷闷说:“甭想收买爷,回头就跟爷回去!妇道人家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大奶奶喃喃说:“我还想去女子学院读书呐!”
霍震霆皱眉道:“你还真要考洋博士啊,家里一大两小三爷们还指望你照顾呐!”
大奶奶娇笑道:“我逗你的,我也舍不得抛下你和孩儿们独自留在英格丽。”
霍震霆说:“你要喜欢读书,在哪儿都可以读,什么时候都可以读,待孩儿成人了,我给你堆个书山让你读个够!”
霍大奶奶见他这孩子气的话语,知道气总算是消了,也就笑着抱住他。
那沈慧珍一夜胡闹回来,见家里多了个男人也先吓了一跳,待知道霍震霆的身份时,就对霍大奶奶挤眉弄眼道:“你不是说你男人休了你么?怎么他还巴心巴肝大老远地追来了,幸亏你与那谢鸿铭没成什么事儿,要不正逮着了!”霍大奶奶连忙捂住她的嘴,生怕她说漏了风。沈慧珍笑着捏住她的手晃晃,表示为她保密。
霍震霆这一次来,是用了通神的钱财,找了英格丽相熟的人一路寻来的。他用不惯西式刀叉,也不喜欢那半生不熟的牛排沙拉,又惦记家里的生意,没待多久就火急火燎地催大奶奶回国。
大奶奶也怕耽误了他的事情,就上赶着添置了满满十几箱的书本和西式洋玩意儿,和沈慧珍依依惜别。沈慧珍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告诫她不要太惯着男人,时不时也要吊一下男人的胃口,生活才有情趣。大奶奶捂着嘴笑着答应,还扭头看霍震霆生怕他听到了。
霍震霆带着自家娘子一起坐船回来中国,一路上大奶奶兴奋地将自己在英格丽的见闻都说与他听,他也嗯嗯哈哈一路也不知究竟听进去没有。
这一次回到茂县,大奶奶又有了大变化,好歹去英格丽见识过了,她的装扮也开始中西合璧起来,中式绣衣长裙里穿的都是西式衬裙内衣,把身段突显地更加玲珑有致。她还给家里一大两小三位爷们都定制了西式洋装,时不时耍一下西式烛光晚餐。家里大男人宠着她,两小男人顺着她,全凭她做主。
她和何谨之的事儿因为没有捉奸在床,捕风捉影的话儿虽然漫天飞,可无凭无据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何况她丈夫霍震霆还一直站在她一边。所以那些嫉恨她的,纵然背地里把她说得一文不名,可也不能当面理论。
这一日,大奶奶正在为霍震霆梳洗正装,霍震寰的小厮哭着奔到屋门口道:“大爷、大奶奶,三爷他不好了!”
霍震霆衣扣都没盘好,就急忙跟着那小厮去了霍震寰那里,大奶奶也搀着紫鹃一路跟着。等到了霍震寰的宅子,霍震寰已经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来了。祥贵婆抱着天佑在床边大哭,那霍三太太杨氏则端着药碗坐在床沿将霍震寰托着。
霍震霆冲过去握住霍震寰的手说:“震寰……”
霍震寰面色苍白,奄奄一息,只是把手指了指天佑,又指了指杨氏,左手四指蜷曲,大拇指竖着轻点数下。
霍震霆道:“你可是要将天佑养到杨氏膝下”霍震寰笑着点点头。
霍震霆说:“你放心,但凡你交待的哥哥一定做到!”
霍震寰笑了笑,握住杨氏的手紧了紧就安详辞世了,屋内的人都趴到床边大哭起来。
霍震寰是胎里带出的病,将养这么久,终还是躲不过。霍震霆按照他的遗愿,让天佑认杨氏为母,让杨氏在霍震寰葬仪上执妻礼,算是默认了杨氏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