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格林夫人是个实在的,一来霍家就考察了霍大奶奶的学问水准,然后量体裁衣,为霍大奶奶开设了英文、音乐、礼仪等各门课程。
霍大奶奶每日处理完主宅中的事情,就与格林夫人学习两个时辰,经过一段时间的研习,英文竟是越说越流利,还被格林夫人带出一口标准的贵族发音。霍震霆见她学有所成,也时常交一些洋文契约给她译,她也能勉强译出个十之*来,霍震霆自然是霍公卖瓜,四处夸赞自家娘子有状元之才。
格林夫人很喜欢茂县黄昏下的小桥流水之景,霍大奶奶就时常在黄昏时陪着她一起沿着前塘河散步,刚开始那河边的人群见着金发碧眼带着大檐帽身着大摆裙的格林夫人都有些稀罕,之后也就慢慢习惯成自然了。
待得格林夫人和霍大奶奶师徒逐渐混熟时,格林夫人也会与她说一些往事,原来那格林夫人是一个正统的贵族小姐,结果不顾家族反对嫁给了格林先生,并随先生一起来神秘的中国冒险。虽然现在格林先生不在了,但他一直活在格林夫人心中,她很开心这一辈子能够与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
霍大奶奶听到这些故事,心里万分感动,霍震霆为她建了一座屋子挡风遮雨,格林太太为她打开了一扇窗,让她看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
这一日,霍大奶奶正在跟精工坊的大师傅选取衣服花样,丰县何家的老夫人就派人投请柬来了,原来是那邵家表妹邵诗诗嫁与何二爷后,夫妻发生口角,把何二爷的头给敲破了。那何老夫人请柬上言辞虽客气,但看何家来人的态度却是咄咄逼人的,怕是要兴师问罪!
那邵家姑母把女儿嫁到姑苏,自己远在陇西鞭长莫及,这些个夫妻和稀泥的事儿,也只能落到霍大奶奶这个做表嫂的头上了。
霍大奶奶知道何家是保守派讲古礼,当下就换了一身石青烟霞色缠枝香菊挑金线立领大衫下配烟霞色撒花镶绉纱边摆裙,连环髻上斜插蝴蝶形錾花镂空银钗,带着厚礼去何家赔罪。
何老夫人见她也还客气,让何大奶奶先带她去房里探了何二爷,只见何二爷头上裹着白纱布,穿着月白素面杭绸中衣躺在硬木雕花洞月式架子床上哼哼唧唧。何二奶奶自顾自坐在一边紫檀木鼓式坐墩上也不搭理人。
霍大奶奶见何二爷真的伤到了头,当下就急忙说道:“二爷的头可请大夫看过?”
何二爷对这霍大奶奶印象还好,当下哼了一声说:“幸亏找了妙手回春王大夫,头上被那毒妇砸了个大窟窿,我何老二怎么找了这么个泼妇!呸!”
霍大奶奶急忙道:“表嫂那里还有几根千年老山参,回头让紫鹃取了给二爷您补身子。二爷您大男子汉,自是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您先把身子养好要紧!”
这边安抚了何二爷,那边也要敲打何二奶奶给别人看。霍大奶奶见何二奶奶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面容,当下将她从座上扯起来说道:“表妹,不是表嫂说你,这夫妻拌嘴是常有的事儿,可哪有动粗的。二爷是大家作风,怜惜你是弱女子,有意谦让你,要不真等他出手,你哪受得住?你这就去跟二爷好好赔个礼,回头我还让夫君写封信去陇西,让姑母好好敲打你!”
若那何二奶奶是个机灵的,此时就应该接了霍大奶奶的话头顺着梯子下去就是了,偏她也是个拎不清的,当下就踢翻了凳子,一下子坐到地上捶地痛哭起来:“我邵诗诗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嫁给这种鸦片鬼,整天都躺在床上醉生梦死,纯废物货一个!”
何二爷见自家大嫂和表嫂都在场,这泼妇就这样和自己抬杠,当下面子也挂不住,怒道:“你不想嫁我滚走就是,谁稀罕你这刁泼妇人!”
何大奶奶与霍大奶奶见这小两口又上了火,当下也赶紧一人扯一个将他们分开劝说。
霍大奶奶将何二奶奶径直一路扯到花园里,当下说道:“表妹,你今儿怎么火气这么旺!当初嫁与何二爷也是你自个儿点头答应了,怎生现在如此贬损他?这做人娘子的,私底下口角都可以,但万万不可在外人面前贬损自家男人,这男人活着凭的也是一口气,你不让他体面,他自然与你不干休!”
何二奶奶甩开霍大奶奶的手,指着她的鼻尖说:“你现在来这里充好人!当初要不是你败坏了名声拖累了我,我现在早就嫁给岭南林家了,哪里会嫁给这个废物混蛋!”
霍大奶奶见她现在不分好歹,怨天尤人,当下也怒道:“若不是姑母的嘱托,你以为我愿意趟这份浑水。人活于世,要待人以宽,律己以严,偏表妹反其道而行之。若表妹不改了这性子,无论跟谁也落不得好!”
那何二奶奶听得这话,泼劲儿又上来了,一把将霍大奶奶推了个趔趄,“你这个狐媚子,就是你祸害的我……”
“给我住手!”一身宝蓝色暗紫云纹团花锦袍的何谨之气势汹汹地从假山后转出来,显然将两人刚才的对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知道你是个泼的,却没想到这么泼,连劝架的表嫂的都动起手来,真不知道你邵家是怎么教养你的!”何谨之直斥何二奶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