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 一日,那猴头见那老树枝头,果香四溢,霞光万道,桃熟大半,心痒难耐,他心里要吃个尝新。
奈何本园土地、力士并齐天府仙吏紧随不便。
脑瓜之中慧光一闪,忽设一计,装模作样,对众人道:“汝等且出门外伺候,让我在这亭上少憩片时。”那众仙闻言,不疑有他,纷纷退去。
只见那猴王志满意得,哈哈大笑,龇牙咧嘴,脱了厚厚的冠服,利索地爬上大树,拣那熟透的大桃,摘了许多,就在树枝上自在受用,吃了一饱,却才跳下树来,簪冠着服,唤众等仪从回府。
迟三二日,又去设法偷桃,尽他享用。
然而不巧,没有过多久,临至西王母圣诞三月初三,王母娘娘设宴,大开宝阁,在瑶池中做蟠桃胜会,即着那红衣仙女、青衣仙女、素衣仙女、皂衣仙女、紫衣仙女、黄衣仙女、绿衣仙女,各顶花篮,去蟠桃园摘桃建会。
七衣仙女衣袂飘飘,罗衫罩体,直至蟠桃园门首,只见蟠桃园土地、力士同齐天府二司仙吏,都在那里把门。
红衣仙女近前,打个稽首,声音宛若天籁,言道:“我等奉王母懿旨,到此摘桃设宴,共庆娘娘圣诞。”
那土地老儿垂垂老矣,闻言,诚惶诚恐,却说禀报道:“仙娥且住。今岁不比往年了,玉帝点差齐天大圣在此督理,须是报大圣得知,方敢开园。”
仙女轻‘哦’一声,左右环顾,却说未见其他人,于是吐气如兰,问道:“大圣何在?”
土地爷倒也知道这齐天大圣惫懒,笑眯眯道:“大圣在园内,因困倦,自家在亭上睡哩。”
红衣仙女闻言,大松一口气,唯恐此人不在,误了摘桃的时辰,于是言道:“既如此,寻他去来,不可迟误。”
土地也即与七衣仙女同进,寻至花亭,却说不见孙悟空身影,只有他那一身衣冠在亭,人却说不知何往,四下里都没寻处。
原来却说这猴头玩耍了一会,吃了几个桃子,变做二寸长的小人儿,在那大树梢头浓叶之下睡着了。
七衣仙女见寻不到齐天大圣,分外焦急,言道:“我等奉旨前来,寻不见大圣,怎敢空回?”
旁有仙使心思活泛,提议道:“仙娥既奉旨来,不必迟疑。我大圣闲游惯了,想是出园会友去了。汝等且去摘桃,我们替你回话便是。”
那仙女依言,巧笑嫣然,纷纷步入树林之下摘桃。
先在前树摘了二篮,又在中树摘了三篮,到后树上摘取,只见那树上花果稀疏,止有几个毛蒂青皮的。
原来熟的都是猴王吃了。
七仙女张望东西,只见向南枝上止有一个半红半白的桃子。
青衣女用手扯下枝来,红衣女摘了,却将枝子望上一放。
原来那大圣变化了,正睡在此枝,被惊醒。
大圣即现本相,耳朵里掣出金箍棒,幌一幌,碗来粗细,咄的一声道:“你是那方怪物,敢大胆偷摘我桃”
这猴头野性难改,也不懂男女之情,哪里会有些许怜香惜玉之情,见着陌生人,动不动就是何方妖怪,却说不知自己在他人眼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猴妖。
这么一唬,慌得那七仙女心颤颤,一齐跪下道:“大圣息怒。我等不是妖怪,乃王母娘娘差来的七衣仙女,摘取仙桃,大开宝阁,做蟠桃胜会。
适至此间,先见了本园土地等神,寻大圣不见。我等恐迟了王母懿旨,是以等不得大圣,故先在此摘桃。万望恕罪。”
大圣闻言,晓得天庭要开盛会,他也是个喜热闹的角色,连忙回嗔作喜道:“仙娥请起。王母开阁设宴,请的是谁?”
那为首红衣仙女却是照实回答道:“上会自有旧规,请的是西天佛老、菩萨、圣僧、罗汉,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这个是五方五老。
还有五斗星君,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
各宫各殿大小尊神,俱一齐赴蟠桃嘉会。”
大圣虽然来天庭时日不算短,却说没有听说过一些大人物,只以为自己神通广大,也是一号人物,于是笑道:“可请我么?”
那红衣仙女细细回想,言道:“却是不曾听得说。”
大圣脸色一青,舔着脸皮问道:“我乃齐天大圣,就请我老孙做个席尊,有何不可?”
那仙女心中腻歪,面上却是为难,言道:“此是上会旧规,今会不知如何。”
大圣心中恼恨,却也懂得收敛,一摆手,叹道:“此言也是,难怪汝等。你且立下,待老孙先去打听个消息,看可请老孙不请。”
好大圣,趁着七衣仙女转身的片刻,捻着诀,念声咒语,对众仙女道:“住,住,住”
这原来是个定身法,把那七衣仙女,一个个曌曌睁睁,白着眼,都站在桃树之下。
大圣怪笑一声,纵朵祥云,跳出园内,竟奔瑶池路上而去。
正行时,只见那壁厢——
一天瑞霭光摇曳,五色祥云飞不绝。白鹤声鸣振九皋,紫芝色秀分千叶。
中间现出一尊仙,相貌昂然丰采别。神舞虹霓幌汉霄,腰悬宝箓无生灭。
名称赤脚大罗仙,特赴蟠桃添寿节。
那赤脚大仙觌面撞见大圣,大圣低头定计,心中嫉恨瑶池王母未请自己,欲要搅乱蟠桃盛会,于是打起赚哄真仙的主意,他要暗去赴会,却问:“老道何往?”
赤脚大仙为人坦荡,一挥破破烂烂的芭蕉扇子,爽朗道:“蒙王母见招,去赴蟠桃嘉会。”
大圣心中更是恼怒,暗道‘这个破落户都有名帖,却说连老孙都不送一份,分明就是瞧不起俺老孙,也罢,既然如此,老孙也休要叫尔等好过’,心中打定主意,连忙笑道:“老道却是不知。玉帝因老孙筋斗云疾,着老孙五路邀请列位,先至通明殿下演礼,后方去赴宴。”
这赤脚大仙是个光明正大之人,不疑有人敢在天庭假传圣旨,就以他的诳语作真,疑惑道:“常年就在瑶池演礼谢恩,如何先去通明殿演礼,方去瑶池赴会?”
喃喃自语间,一番无奈,只得拨转祥云,径往通明殿去了。
大圣随后驾着云,心思一转,唯恐露出原形,被人识破,嘿嘿一笑,念声咒语,摇身一变,就变做赤脚大仙模样,前奔瑶池。
不多时,直至宝阁,按住云头,轻轻移步,走入里面,只见那里——
琼香缭绕,瑞霭缤纷。瑶台铺彩结,宝阁散氤氲。凤翥鸾翔形缥缈,金花玉萼影浮沉。
上排着九凤丹霞絜,八宝紫霓墩。五彩描金桌,千花碧玉盆。桌上有龙肝和凤髓,熊掌与猩唇。珍馐百味般般美,异果嘉肴色色新。
那里铺设得齐齐整整,却还未有仙来。
这大圣点看不尽,忽闻得一阵酒香扑鼻,急转头见右壁厢长廊之下,有几个造酒的仙官,盘糟的力士,领几个运水的道人,烧火的童子,在那里洗缸刷瓮,已造成了玉液琼浆,香醪佳酿。
大圣酒虫被这浓郁酒香勾起,止不住口角流涎,就要去吃,奈何那些人都在这里,他就弄个神通, 把毫毛拔下几根,丢入口中嚼碎,喷将出去,念声咒语,叫“变”
那几根毫毛即变做几个瞌睡虫,奔在众人脸上。
你看那伙人,手软头低,闭眉合眼,丢了执事,都去盹睡。
大圣却拿了些百味八珍,佳肴异品,走入长廊里面,就着缸,挨着瓮,放开量,痛饮一番。吃勾了多时,酕菘醉了,自揣自*道:“不好,不好再过会,请的客来,却不怪我?一时拿住,怎生是好?不如早回府中睡去也。”
好大圣,摇摇摆摆,仗着酒,任情乱撞,一会把路差了,不是齐天府,却是兜率天宫。
一见了,顿然醒悟道:“兜率宫是三十三天之上,乃离恨天太上老君之处,如何错到此间?也罢,也罢一向要来望此老,不曾得来,今趁此残步,就望他一望也好。”
当即整衣撞进去。那里不见老君,四无人迹。
原来那老君与燃灯古佛在三层高阁朱陵丹台上讲道,众仙童、仙将、仙官、仙吏都侍立左右听讲。
这大圣直至丹房里面,寻访不遇,但见丹灶之旁,炉中有火。炉左右安放着五个葫芦,葫芦里都是炼就的金丹。
大圣喜道:“此物乃仙家之至宝。老孙自了道以来,识破了内外相同之理,也要炼些金丹济人,不期到家无暇。今日有缘,却又撞着此物,趁老子不在,等我吃他几丸尝新。”
他就把那葫芦都倾出来,就都吃了,如吃炒豆相似。
一时间丹满酒醒,又自己揣度道:“不好,不好这场祸,比天还大,若惊动玉帝,性命难存。走,走,走不如下界为王去也”
他就跑出兜率宫,不行旧路,从西天门,使个隐身法逃去,即按云头,回至花果山界。
那太上老君是何等道行,何等修为,这猴头闯入其道场如何不知,只是身旁端坐一尊古佛,光焰灼灼,正与自己谈经论道。
待得孙猴子心中惊惧,落荒而逃,老君这才挥退众人,只留下古佛在侧,言道:“倒是可惜了贫道万载炼制的九转金丹了”
旁边燃灯古佛端坐祥台,袈裟罩身,脑后虹光佛轮悬挂,宝相庄严,闻言,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君以区区几粒金丹了封神莫大因果,却是赚了”
老君闻言,但笑不语,却是心思深沉,让人难以捉摸,而燃灯古佛也是坐立难安,身旁这人虽然并非太上道尊李耳真身,却也是其分身一尊,辈分尊崇,让人不敢小觑。
不久,就有仙童慌慌张张来报,言道兜率宫失窃,有贼趁众人听道之时,将那为玉帝炼制的九转金丹给偷了。
看着那仙童咬牙切齿,太上老君与燃灯古佛相视一笑,古佛起身,言道:“既然道友这里事忙,贫僧也就不打扰了”
太上老君知道燃灯已经完成任务,也乐得让他离去,言道:“道友慢走”
燃灯古佛回个礼,纵起佛光祥云,出了兜率宫,望西天而来。
而老君也眯着眼沉思半响,一甩拂尘,言道:“也罢,摆驾凌霄殿”
说着与那道童出了兜率宫,望天宫凌霄殿而来。
却是那孙猴子下了天界,祥云临至花果山上空,往下一望,但见那旌旗闪灼,戈戟光辉,原来是四健将与七十二洞妖王,在那里演习武艺。
大圣心中畅快,高叫道:“小的们我来也”
众怪闻言,心中大喜,连忙丢了器械,跪倒道:“大圣好宽心丢下我等许久,不来相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