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温柔眼神专注,动作轻缓的为她落于鬓旁的碎发捋往耳后。
“我选的,跪着也要受。”
轻巧的话声里带着深刻般的誓言与承诺,听的她紧抿着唇,脑中不断荡着:他怎么这么傻,这么傻这么傻……
待至他叮咛她好好歇息,什么也不用想的离开,她脑中那句傻已成了两人一起走过的短暂岁月。
泪,不自觉的湿了枕。
如果当年她留下,她与他是不是就……
然而一切没有如果。
早年的抛夫弃子早已决定了一切,哪怕她再不舍也痛心,遗憾终究是生生的啃蚀了她四十多年。
人生走至泰半,还有什么不明白。
就是明白心里有他,才会如此的痛苦与悔恨。
虚度四十多年,好不容易再次见面,却是时日无多了……
好笑。
她怎么这么可笑?
然而逝去的青春还能重来吗?
她多么想再多陪陪他啊……
多么想……
……
浑浑噩噩间,傅云茵只觉耳畔不住响起火车呜鸣与铁轨哐哐声响。
医院怎么会有这声音?
傅云茵愣了下,还不待她想,一道温柔带着亲昵的少年嗓音随着手臂被摇晃间响起。
“茵茵……醒醒茵茵……哥哥到站了……”
熟悉的声音让傅云茵恍惚,可待对方将话又说了第二遍,意识到这声音来自于谁时,她心头顿跳,猛然惊醒。
“哥!”
随着这一声,她眼帘也为之睁开。
只见面前青年唇角带笑,清?的眉眼满带着关切与柔意,模样声语俨然与四十多年未见的兄长一模一样时,傅云茵不禁愣了下,下一秒整个人便激动的话语不清。
“哥、哥你……哥你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
傅云茵唇瓣张了张,后半句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然而这未说完的话与那泛红的眼眶却是让面前青年误会了,令他轻抚着她脑首,道着:“嗯,哥到站,要下车了。”
“今日一别也不知咱们兄妹俩还有无这机会再见面了,妳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哥哥担心……”话语未完,傅云易立马被抱了个满怀,饶是以少年老沉而稳重著名的他,此时也不禁动容。
“别哭鼻子了,说不定隔个几年我们便能回家了。”
然而真是这样吗?
傅云易心底门清的很,可这时也只能说着这话,安慰妹妹了。
相同的言语,身前人的温暖,一如当初话别时。
感受其中的傅云茵,看着车厢内行走的人并听着那未曾间断过的吵闹声响,此时便是觉得这是梦,心底也打了个问号。
怎么如此的真实……?
可不是梦的话,她怎么可以动的了身子呢?
她早已病的只剩下动指头的功能了。
可现在……
难道她重生了?!
后世流行的各种穿越重生小说,傅云茵不是没有看过,便是因为看过,此时才会愣神,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该是像小说写的那般,重生了!
她不感相信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心底既是震惊也高兴。
可这抹心情还未来得及维持,在哥哥轻拍了拍她背,放开她间说着:“好了好了,别哭了,下乡后记得给哥哥写信。”时,那心情立马跌荡至谷底。
重生一回,隔了四十多年的见面,现在又要分开……
从小便被哥哥身兼母职带着的傅云茵,自然是不舍,且──更别说这一别后便是天人永隔了。
她哪肯舍得。
如何松得了手?
她死死的抓着身前人,就想汲取那睽违以久的温暖……属于家人的温暖。
然而再怎么不舍,当火车停下,不断有人上下火车时,哥哥还是扒拉开她的手,叹息又安慰的说着:“哥也舍不得妳,可知青……不能不下乡。”
知青叛逃何等的严重,傅云茵知晓,最后只能松手,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哥哥。
“茵茵知道了,也请哥哥保重,不要为了多赚那点工分就去冒险挖坑还是山洞什么的……”在哥哥纳闷不解的眼神下,她只能道:“之前报上不是登了某山村挖掘山洞,土石崩塌压死了不少人吗?”
“少挣几个工分也是能过活的,哥哥能答应茵茵不去做这种危险事,哪怕是要装病……”
有这事?!
即便这事傅云易不确定,可听妹妹言之凿凿,声量也于此时说的极为小声,便也点了头,承诺道:“嗯,哥哥晓得。”
说实在话,爸爸塞给他们兄妹俩的钱与票,只要不是太懒,平时下地争个半天工分,也够他们能吃上好几年……
而能有这么多,也是爸爸全部身家了。
因为爸爸出事了。
若不是爸爸提早收到消息,为他兄妹俩报了上山下乡活动并让他们带上这些下乡,只怕这些家当尽数被查抄,而兄妹俩也因爸爸出事遭受波及,不得不响应号召,最后落得身无分文下乡的窘境……
所以这事是说不得,他只摸了摸妹妹的头,说了声保重,便不再多言的提着行李离开。
傅云茵看着哥哥的背影,盈满泪水的目光里尽是晦涩。
直至哥哥消失于眼帘,她才颓然的坐在位置上。
一时心绪复杂又紊乱。
重生的时间不早也不晚。
恰恰是哥哥欲下车之刻,能说的根本没有多少,傅云茵只希望这一席话能起到作用,令哥哥避过前世的祸,让兄妹俩这辈子不再是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