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的雕花窗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房间当中放着一花梨案牍,奏疏,方砚,笔筒,书籍错落有致的摆在上面。案牍后是一个满墙的书架,密密麻麻的书籍整整齐齐。南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笔触飘逸自然浑然天成,右边则是一副字画,上面写着“厚德载物”四个字,字体苍劲有力,龙蛇腾跃。
施墨在案前轻揽着纪宁,修长俊逸的身姿在阳光下仿若拢了一层光辉,更显得天人之姿。
一声轻叹在空中缓缓响起,“不是为夫想生你的气,你说你胡闹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为夫能不担心吗?况且那沧州之事,若想办好,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你,为夫能放心吗?”
纪宁往施墨怀里靠了靠,她揉了揉微疼的眼角,“懂,我懂。”
“你懂就好,为夫知道你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坐不住,也不想事事管着你限制你的行动,只希望你以后做事,能权衡一二,也站在为夫的立场想一想。”说到这里施墨又是一叹,“罢罢,你这性子为夫也深知是改不了了,既然改不了,也只能让为夫多为你操点心。为夫已经跟陛下说了,让你晚两日再去沧州。你不必担忧,为夫私底下已经派人前去打探,你去那边之后,若是感觉情况危险就不要轻举妄动,等为夫这段日子把朝中的大事都处理好,就会亲自前去沧州处理此事。”
本来纪宁强忍着不想哭的,此刻还是被施墨这番话说的落了泪。
此生能够嫁得这样的夫君,这辈子也值了。
施墨见她哭了,一向沉稳如他也不免慌了,赶紧伸手拭着她眼角的泪水,“怎么又哭了,为夫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为夫也不会哄人开心,只要你不哭,为夫什么事都依着成吗?或者你想要为夫为你做什么,为夫就为你做什么。”
看着自家那在朝廷执宰天下手眼通天的夫君,此刻却手忙脚乱的替她擦着眼泪,不免破涕为笑。
“人家是感动才哭的,夫君真的是太不懂女人心。”
施墨神色这才稍缓,“娘子没责怪为夫就好,自成亲后,为夫知道自己平时太忙,冷落了娘子。这几日难得有空,为夫想陪娘子出去散心,不知娘子想去什么地方?”
纪宁心中暖的都快要化了,她娇嗔,“一切听夫君的安排。”
“为夫平时也显少出去游玩,对于那些好玩的地方也不甚了解,娘子你知道得多,你想去哪和为夫说就是,都依你。”
“还是听夫君的。”
“听娘子你的。”
纪宁不免轻笑起来,“要是被人听了去,怕又是要传夫君你惧内,被我灌了什么*汤。”
“外界那些流言,夫人也听说了?夫人要是不高兴,为夫下令把那些人都抓去牢里关几天给点教训就是。”
纪宁赶紧道,“还是作罢,这样会有损夫君的清名。外面那些流言,我也没放在心上,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也管不了,她们说就任由她们说罢了,反正又不少块肉。”
施墨把她往怀里搂了搂紧,“娘子你越是这样说,倒越是叫为夫难安,都怪为夫不好,才让娘子平白背上诸多恶名。”
这句话倒是让纪宁惭愧万分,心说好像她被骂的还少似的。朝中那些个御史,可比外头那造谣的人会骂多了,人家没有一句脏字,文采斐然引经据典不说,还换着各种花样。就连她吃个饭稍微那么奢侈了一点都曾被被挑出来骂一大段话,然后由此引申出她平日是多么的骄奢/yín/逸放/浪不堪。
用过午饭,纪宁陪在施墨身边一起在书房处理公文,天黑后便早早入睡,打算次日早点起来去白马寺赏花上香祈福。
施墨几乎每日都要上朝,一向早起惯了,倒是纪宁喜欢赖点床。
充斥着淡淡檀木香的房中,清晨的阳光斜斜飘洒进来,穿过纱帐,照在精雕细琢上好檀木制成的床榻上。
施墨醒后也没下床,就这么安安静静打量着怀中熟睡的人影。
不知想起什么往事,他不由好笑的摇了摇头。
初次见她那一幕,至今都深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是十年前,她应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云安边境作乱,主战将军被刺杀,前去支援的将军路上也中埋伏深受重伤,几个副将内乱,军中人心惶惶。眼看大军就要压境,朝野上下哀嚎一片,刚登上皇位的赵祁洛更是急得寝食难安。
赵祁洛初登基时,人心本就不稳,云安大乱,可谓内忧外患。
初入翰林不久的施墨这时主动请缨,前去云安平乱,求陛下赐予执掌三军的兵权。
当时这件事可谓轰动整个天下,施墨虽是六首出身,又世袭国公之位,但毕竟只是个文官,没有丝毫作战经验,更无威信。到了边境,那些野蛮的丘八,哪里会甘心听命于他。
一时间朝野上下也是议论纷纷,反对声一片。
不过当时皇帝很看重施墨,眼下又没了更好的人选,边境形势已成糜烂之势,再不速速派人去稳住形势,只怕马上就兵败如山倒。派施墨去云安,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
形势危急,施墨快马奔赴边境,路上虽有不少护卫,可还是中了早已潜伏好的奸细埋伏。
保护他的护卫,死伤一大半,逃脱的施墨伪装成平民在一处客栈落脚。不料随身的护卫中就有奸细的人,这些人早就把施墨所有的一切打探清楚,准备的十分充分,再次袭击了他。
一番激斗中,他胳膊负了伤,刀都拿不稳,生命眼看就要危在旦夕。
一个劲装打扮蒙着面的小丫头忽然带着一帮人闯入客栈,二话不说就和那些奸细厮杀起来。
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瘦瘦小小的连发育都没完全,那双黑珍珠一样的大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可手中持着和她身材不符合的腰刀,动作很是利落,杀起人来就像是在杀鸡一样简单。
把那些奸细杀的杀俘的俘后,小丫头一个人眉眼带笑的走到施墨面前,一只手握着滴着血的腰刀,转着那晶亮的眼睛只手托着腮,语带傲慢又好奇的问道,“你就是那夺了六首的状元郎?怎么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你那六首该不会是因为长得好看而诓来的吧。”
声音软软糯糯,倒是好听的很。
一向沉稳的施墨当时听见这句话顿时无言,从小到大,他都是受人追捧惯了,哪里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而且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心中虽然不悦,面上他还是作出彬彬有礼的模样,“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贵姓,日后若有机会,在下一定相报。”
“你就叫我侠女吧,本姑娘呢,平时最好行侠仗义,听说你这状元郎要去边关当将军,姑娘我一好奇就跟了过来。你不要自作多情,本姑娘救你可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本姑娘是为了咱们西周国百姓着想。”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这药本姑娘赏给你的,不用谢了。那些坏人本姑娘都给你打跑了,眼下离云安也不过百里,你快马加鞭不出半日即可到。不过你要是路上怕再有人袭击,跟本姑娘说几句好话,本姑娘心情一好保不准还是会勉为其难的保护你过去。”
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丫头,这么没礼貌。
年轻气盛的施墨没接话,只是拿过药淡淡道了声“谢”就带着剩下的十几个护卫打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