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滚,他就在他身旁滚来滚去;
偶尔他看书,发呆,他就孤魂野鬼似的在他旁边游荡,时刻等待来自人间界的召唤;
要求“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呆会儿好吗”,他就面朝墙壁,表示自己施展了隐身术,师三爷可以当他不存在。
三四天折腾下来,师三爷精疲力尽,连脾气也发不出来了。他对李谈锋的长辈真是高山仰止,自愧弗如。这二十几年,大家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啊!
师三爷知道自己已经回国了,目前正处于c市郊区某片地域。葛岳峙自然安然无恙,他前几天才在电视上看到他。西装笔挺,面容严峻,整体精神抖擞。他在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与徐林两家势力的强强联合,并对“某些人”发出最后通牒。
师三爷坐在床铺上看得心花怒放,知道徐博雅当真信守承诺护住师家,而他自己身陷囹圄的苦日子也不会长久。
他攥着遥控器朝旁边的李谈锋炫耀道:“瞧,这小子是我教养大的!了不起吧!”俨然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比你这歪瓜裂枣厉害多了的得意模样。
李谈锋欺身上前,凑近他耳边低声调笑道:“要不,您也教教我?”
师三爷将遥控器往床褥重重一按,吹胡子瞪眼道:“才疏学浅,教不了!”
李谈锋一言不发地坐回他的藤制三角椅上去。半响,他又期期艾艾地挪了屁股,挨到师三爷身边。他睁着清清亮亮的眸子,很是认真地仰望师三爷:“要不,您教教我吧?只要您一视同仁,您说的,我就听。”
“跟谁一视同仁?”
“葛岳峙。”
“好!”师三爷大腿一抻,将银链子掼到他怀里:“第一个,尊敬长辈,开锁!”
李谈锋笑微微地捧了他的赤足,俯首虔诚地亲吻了他的足背:“爱护长辈,视如珍宝,不敢片刻怠慢。”
师三爷猛地将脚缩回去,嫌弃地在被褥上蹭干净足背:“珍宝?我看你是视长辈如砧板上的肉!就想着大快朵颐!”
“我这辈子就嘴馋您这口肉。红烧也好,清蒸也罢。不吃到口,死不瞑目。”李谈锋温柔道。
师三爷当机立断转移话题:“这地下室阴暗潮湿,气流不通,我要得风湿病关节炎了,哎呦!我这把老骨头!”
李谈锋急忙抱住他,心疼地吹吹摸摸:“您哪里疼,我给您揉揉!”
师三爷一把搡开他:“假仁假义!我要换房间!”
李谈锋怜爱地扶住他的胳膊:“要不到我房间里去吧?我那也是双人床,还有我们的结婚照呢!如果我们一起住在那里,那里便是我们的新房。”
师三爷面红耳赤地抽回胳膊:“我习惯一个人睡!”
“我打地铺,给您守夜。天冷给您加被,热了给您扇风,渴了给您倒茶,累了给您捶肩……”
师三爷大手一摆:“不必!又不是旧社会的财主!我有空调和按摩器,我家设备一应俱全,比你这纯人工的高效率得多!你让我回去,大家皆大欢喜!”
李谈锋笑了笑:“三爷,机器哪里有人工服务尽心?我也有我的好处啊,比如某些乐趣方面。只要您愿意给我个表现的机会!三爷,给我机会,让我爱您吧!”
师三爷不屑一顾:“不给机会!人工是比机器灵活,可惜你的行为令人发指!”
“……谈锋知道。”李谈锋手按膝盖坐直背脊,他双手捧起文明杖,当训子杖奉在师三爷面前,“您不要发指了,尽管教训我便是。”
师三爷不以为然地甩了袖子:“可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教训也是你父母自个儿教训,我一个外人瞎操什么心!”
李谈锋笑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已经是您的人了,自然要服您的管束。”然后他偏头朝师三爷笑出梨涡,“如果您不喜欢杖子,那我去跪搓衣板?我那还有蜡烛,鞭子,您也可以尝试一下,一些崭新的(?)教育方法……”
师三爷一手捂住心脏,一手指了墙壁:“够了,我今天拒绝跟你说话!你给我面壁思过去!”
李谈锋恋恋不舍地觑了他一眼,当真四肢走路面壁思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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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自己即将获救了之后,师三爷也便不那么郁闷了。脸上渐渐恢复了点笑模样。
虽然他如今已然成了李谈锋的阶下囚,但他本人却一点自觉都没有。
他素日的生活,不外乎练字作画,修修花草养养鱼罢了。现在镇日待在李谈锋布置的大笼子里,李谈锋为他准备了各种书籍,宣纸狼毫,甚至还搜来各种稀奇玩意大开他的眼界。他心性豁达,知道自己一时是出不去了,也不懂自怨自艾,每日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而李谈锋每日鞍前马后,端茶倒水地伺候他。他刚开始还想表现出点革命烈士面对敌人威逼利诱却不屈不挠的骨气,有天练书法时端砚墨尽,李谈锋恰好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他也便不跟他客气,顺手把他使唤上了。一回生二回熟,如今李大少已经彻底沦落为他的打杂听差。李谈锋自己也高兴,虽然他现在的作用相当于一根拖把,但至少也算家居必备。
今日师三爷无所事事,无端又起了开导李谈锋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