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娘今年十岁,三年前分家的情形她记得清清楚楚,爷奶偏心她打小就知道,但真的没想到父亲一去,兄长没能考上廪生吃上廪米,爷奶就能狠下心把大房的孤儿寡母扫地出门。
理由真好啊,说二叔莫文锐要全力备考举人,继而进士,所需花费巨大,为了不拖累大房和三房,含泪分家。
从表面上看,莫老爷子分家很公平,三个儿子各得六亩田地,三叔是养子也不例外,只不过三叔还未成亲,他那份田地暂时由老爷子代管,房子也没有给他,说亲之后再给他起三间。
姬氏当时没有说什么,分家当天就带着三个孩子搬到了老宅,后来才慢慢的和莉娘分析其中原由。
莫家虽是寒门,三代耕读,老爷子止步于秀才,再也不能进一步,一直考到四十岁才放弃科举之路,但大儿莫文新才情出众,十五岁就考取了廪生,莫家吃上了俸禄生活条件迅速变好,再加上莫家私塾一直很兴旺,老爷子手里的银子应该是不少的,可分家之时老爷子没有提到一句。
当时姬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心中也有思量,所以也没有质疑老爷子,而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不公平待遇。
莉娘读过不少话本,也得母亲最后两年的悉心教导,因此她虽年幼,但也明白大房最好不要与爷奶和二房有牵扯,那些人,不是良善之辈。
脑海中闪过母亲的谆谆教诲,莉娘举袖拭了泪,提着小白菜捧着鸡蛋回到厨房放好,便回屋绣手帕。
莉娘的绣技传自姬氏,她绣的手帕绣坊愿意出八文钱收购,姬氏曾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卖自己的绣品,现在,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了。
私塾彻底没了学生,在地里出息之前,也许只能靠卖绣品维持生计了。
莉娘搬了小板凳坐到屋檐下,脚边放着针线盒子,几年前练习绣技时遗留下来的素面帕子还有三块,莉娘拿了一块绷好,又挑了几根丝线劈开,从脖子上摘下一枚长了铜锈的顶针戴到手指上,便随意的绣起来。
寥寥几针,绣绷上现出一朵玉兰花的形状,莉娘绣手帕不用看花样,因为她的脑子里印着母亲传授的三十幅花样,而且她自己也有绘画基础,设计一个手帕花样信手可拈来,这就是寒门闺秀与普通村妇之间的差距,她不但绣技好,手帕花样新颖别致,可卖八文,人家的只能卖五文。
莉娘做事很认真,全家的生计都在这绷子上,她的精神格外集中,以至于没有留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清源的哭声把她惊醒。
“呜呜,二姐你快来呀,大哥不好了。”
听到清源的哭喊,莉娘心神一晃,绣花针刺到手指,她也顾不得许多,快速把针一抽,两手一扔,就朝正房冲过去。
此时,一颗血珠流到顶针上,微光一闪,血珠竟被顶针吸收了,随后有更多的血渗出,全部都被顶针一一吞食,而莉娘完全不知道这档子事。
莉娘冲进房里,发现大哥昏迷不醒,一摸额头是烫的,再摸手脚也是滚烫滚烫,这是发热昏厥了。
幸好家里还有一副备好的退热药,莉娘赶紧去煎了喂兄长服下,之后就和清源守在兄长身边,不时用温水帕子给兄长敷头擦脸,到了天黑,兄长终于恢复了正常体温,人也清醒了。
“二姐,肚肚饿。”清源拍着小肚子,可怜巴巴的望着莉娘。
“二姐这就去做饭,稍等啊。”莉娘端了水盆出去泼在院子里,家里是一点米面都没有了,她便把小白菜择了做汤,再打了一个鸡蛋蒸鸡蛋羹,一家三口分而食之对付了一顿。
当着清源的面,书白没有说什么,只是不时用担忧的眼神看一眼莉娘,莉娘假装看不见,洗了碗烧了水,给清源洗漱之后把他塞进被窝,拍他睡着,这才把李长福带来的消息告诉了兄长。
书白沉默了良久,才道:“后天集市,哥去摆个小摊。”
秀才摆小摊,不为卖货品,而是代人写个信弄个契约之类,卖的是他的学问,很多家里条件不怎么好的读书人都这样挣钱补贴家用。
莉娘点头同意,“明天,我去镇上的绣坊卖两块手帕,那位老板娘崔氏说一块能卖八文钱呢,得了钱先兑点米面回来。”
书白又沉默了好一会,这才点头说好,他垂着眼眸,莉娘也看不出什么,兄长没有责怪她出卖手艺抛头露面,她就很高兴了。
诸事商量妥当,兄妹二人各自洗漱歇息,莉娘思虑过重,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特别刺眼,她干脆爬起来推开窗,望着月亮默默祈祷。
“老天爷,莉娘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求求你给条活路吧。”
“如尔所愿!”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