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一眼御慕庭的脸色,死气依旧很重,而且这毒——
大帐中虽然有许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屏气凝神看着泞碧的动作。
泞碧忙了半晌,俏丽的眉尖越蹙越紧。她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貌似依旧没多大作用。
御慕庭脸上的黑气虽然散了些,但依旧处于频死状态,呼吸若有若无的。若非她刚刚一来就用银针刺穴之法吊住了这一口气,他早已气绝多时。
一次所用的解毒方法虽然不是无毒不解,但最起码能抑制住毒性的蔓延,为何这次没多大作用?
御慕庭伤口处血依旧是黑色的,有一种奇异腥臭气息。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也解不开这毒!
一直压着的紧张,害怕,绝望终于全数涌了上来,排山倒海般把她淹没。
“御慕庭……庭……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终于呼唤出了苦苦压抑许久却又一直在胸中回荡的名字,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死了我和孩子怎么办?我不要当寡妇,你不能死,我还没告诉你我的秘密呢……”
他的手掌冰冷,和她温暖的指尖形成鲜明的对比。呼吸终于无法控制地开始紊乱,胸臆间似乎有无数声音在呼啸:他要死了!他要死了!她也救不了他……
在这颠沛流离的乱世,虽然她已经见惯生死,她却不能见到他的。
她是解毒高手,可以说这世上所有的毒没有她不认识的。刚刚在替御慕庭解毒的时候,也察觉出他这次所中之毒是两种毒调和的。
有一种是她认识的。另外一种从未见过不说,而且是隐藏在第一种里面……
就在她心急如焚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她的血可以解百毒。一想到这个,她趴在御慕庭的身上,一拉自己的衣袖,只见她手中的匕首一闪,竟在手臂上划了一道血口子,血一滴滴流下来,滴到御慕庭的嘴里,看到血一滴一滴地流得很慢,她干脆划开整个手臂,一时间,整个左手都是血,泞碧趴在御慕庭的胸膛上,将流血的左手放在他的嘴边,她则因为过度放血,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御慕庭原本肤色铁青,但喝下了泞碧的血后,他身上的黑色渐渐变得淡了许多,脸色已然好了一些,死灰渐渐从脸上淡去……
泞碧轻声说:“你们先出去。”
那些军医和赤焰门的人虽然不放心,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选择相信她。御慕庭生死只在一线之间,这种时候如果再怀疑什么,只怕会延误了时机。
冷血一挥手:“大家都出去吧,让皇后为皇上疗伤。”又对着泞碧一拱手道:“皇后,门主就交给你了,你如救了皇上的命,你就是整个东陵国的大恩人,东陵国上下没齿难忘!”
泞碧脸色微微一白,淡淡地道:“我要救他只是因为他只是他,不是因为你们东陵国!”
她刚刚退到门口,便听到泞碧接着说道:“速速预备一个大浴桶和足够多的热水送进来。”
“好!”冷血也不啰嗦,答应一声,忙忙的让人预备去了,人多自然好办事,不大的功夫,一个大浴桶便被抬了进来,桶内热水微微荡漾。
她回身又看了看御慕庭,他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变成诡异的黑绿色。依旧命悬一线。她不敢怠慢,双手齐出,忙碌起来……
此刻御慕庭已经被泞碧赤条条地弄进了大浴桶之中,浴桶中碧绿色的水波荡漾,有药香馥郁。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浴桶里的水换过了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泞碧都在水中放上不同的药物,有的色做碧绿,有的色做鲜红,有的色如蓝天……
不一而足。
相同的是每一次清水进去,黑水出来,只不过颜色逐渐的越来越淡……
冷血他们焦急地守在帐篷外,谁也不敢打扰里面的治疗,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泞碧身上。
心里不住求神拜佛,只希望门主快快好起来,只要门主能逃过这一劫,他们不介意把泞碧当菩萨供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终于不再要水,又过了一会,帐帘一掀,泞碧终于走了出来。她像是刚刚跑完马拉松,全身汗湿,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脸色苍白的可怕,眸中的神色却是平静,安宁的……
“怎么样?怎么样?皇上怎么样了?”
“皇后,皇上没事了吧?”
“皇后,毒解开没有?”
“……”
众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纷纷询问。
泞碧摆了摆手:“毒已经解开了,不过他还没醒,你们再开些好药为他调理一下就好……”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说了这么两句便有些气促。
冷血慌忙上前扶住她:“皇后,你怎么样?”
泞碧摇了摇头:“我没事,歇一歇就好。”众人大喜,一涌而进。
见御慕庭平躺在床榻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的可怕,但已没有了那种可怖的墨黑色。长睫微垂,尚在昏迷之中。
随行的军医上前为他号了一下脉,脉象虽然还是很虚弱,但已经驱于平稳,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泞碧的目光就像看到活菩萨……
泞碧睡了一觉,一睁眼,便看到冷血坐在旁边,面上有些焦急,想把她叫醒又不忍心的样子。泞碧心中一跳,一骨碌坐起来:“冷血,有什么事情?他有危险了?”
不会是御慕庭又出现什么意外吧?!
冷血忙摇了摇头:“没,皇上病情平稳了许多,不过,不知为什么一直没醒……”这是她最担心的,现在军营中千头万绪的,有许多事急等着处理。
泞碧舒了一口气:“不要紧。这毒性极烈,中此毒的人就算解救了,最迟也要五六天才能醒转。你们皇上虽然内功深湛些,但他毕竟同时中了两种毒,所以什么时候能醒还真难说。”
“哦,原来是这样。”冷血总算是放下心来。
她瞧了泞碧一眼,欲言又止:“皇后……”
泞碧抬头:“怎么了?”
“皇后,你预备以后怎么办?”冷血终于将埋藏在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泞碧微微一愣,强笑了一笑:“什么怎么办?”
“你……你还会不会再离开我们门主?”冷血两只眸子盯着她。
泞碧身子一僵,扭过头去,心中微微混乱,她这次赶来原本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平安。不要因为自己耽误什么事,却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意外……
她现在虽然早已不再恨他,但却不敢再相信他的爱——毕竟御慕庭为她所做的事,她还都不知道。
自己还爱着他,这是毋容置疑的。
但他呢?他对自己又是什么感情?
他对自己忽冷忽热,让人摸不到头脑。
先前是利用,现在呢?是愧疚,还是怜悯?
她也有她的骄傲,无论怎么爱他,但如果他不爱她,那她还是会走的,她不要怜悯的感情……
冷血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泞碧的心结并没有解开,毕竟有些事情她不知道。
“皇后,你知道皇上这次为什么会受伤吗?”
泞碧涩声道:“他以为那个女人是我,他毕竟还有些在乎我的,所以见‘我’自城墙上跌下来,自然去接,所以上了杨虎的恶当。”
冷血叹息摇头:“皇上一向心细如针,思虑周密,从小活到大,别人给他下的套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都能轻易识破,为何这次他就这么轻易相信了?”
泞碧一僵,这也是她所怀疑的,杨虎的计划虽然周密,但以御慕庭的性格,理应不会这么轻易上当啊……
只听冷血又叹息了一声:“我们皇上对姑娘用情极深,在南岐国他走了以后,他一天也没忘记姑娘,他的使命让他无法放下一切,人虽然是在军营之中,但他的心却一直跟随姑娘走了的,一天也没放下姑娘……”
泞碧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嘴里听闻御慕庭对自己的感情,愣了一下,眸中暗光波动,淡淡地道:“他一向将自己的心事隐藏极深,你如何知道?”
冷血叹道:“皇上虽然极会掩饰情绪,可冷血长期在他身边,还是时时能觉察的到的。自姑娘走后,皇上常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有时候整夜整夜的吹笛子……”
泞碧胸中一酸,眼圈微红。心中似甜似苦,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冷血的声音有了些苦涩:“杨虎果然祭出了姑娘这张牌,弄一个假的姑娘绑在旗杆上,又弄得鲜血淋漓的,像是受过大刑的样子。你没看到皇上当初看到旗杆上的‘你’,脸色是何等的苍白!
“皇上原本安排了多条营救皇后的方案,那些方案虽然成功的希望很大,但终究不能百分之百保证皇后的安全,事到临头,皇上全都舍弃不用……”
说到这里,冷血声音已有些悲愤:“杨虎狮子大开口,逼迫皇上签下放弃皇上之位和一统天下的条约。皇上为了姑娘,放弃了唾手可得统一四国的机会,签下了那个条约……”
这些都是泞碧不知道的,她几乎呆住,颤声道:“他……他肯签那样的条约?!”
泞碧自然知道御慕庭签这样的条约意味着什么,那是放弃他毕生的追寻目标——他这一生几乎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真的可以就这么放弃吗?
他,他真的肯为了自己做到这一步吗?
心在这刹那间似浪滚涛翻,似有无数洪流滚滚而来。震惊,酸涩,欢喜,难过,感动……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却全在胸臆间汇成暖流。鼓荡着,汹涌着,彷佛要满溢出来——
心中千万种滋味在心头,却又难以言宣。
原来——他对自己用情也如此之深么?
原来自己也不仅仅是一颗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