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纪晓岚在车驾上摇头晃脑地念着诗。和珅本就担心坐在御辇中的人,如今一听更是烦躁不堪,直言道:“纪大人......你别念了成么。”
纪晓岚看着和珅凝重的脸色,也收起了笑意,叹了口气道:“你也不用苦着脸,太后未必就会有事。老人家的直觉最是敏感,你表现得越紧张,太后就越了然,正所谓天命有时。太后娘娘这心里啊,就跟明镜儿似的。”
和珅心知纪晓岚所言非虚,孝宪皇太后的一生,享尽了母以子贵的殊荣。和珅只是担心,弘历会因着皇太后的病情而消沉萎顿下去。
纪晓岚看他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嗤笑一声:“我说和大人......时时刻刻演戏不累么。你一个外臣,统共见过皇太后多少面?你要是真担心皇上,就该拿出真本事来把人哄好了。别说太后和皇上了,就是我也不乐意看你这副死人脸。”
纪晓岚话虽然不客气,但却说到了点子上。倘若皇太后真的有个万一,皇帝会有多难过是可以想见的。和珅想:至少在皇帝难过失措的时候,他要替弘历料理好一切。
越是忧心弘历的状态,他就越是应当让自己强大起来。
车驾停下的一刻,和珅默默地挺直了腰背。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一些。
弘历下了御辇,下意识地朝身后望去,他低喊了一声:“和珅。”
和珅连忙应道:“皇上,奴才在......”
弘历听到回应,才举步走进苑内。太后的屋里只留了令贵妃与惇妃侍疾,屋外站满了随行的太医,为首的几个见到弘历,都面露难色。
弘历无心观察他们的表情,只是说道:“要是治不好太后的病,你们......通通陪葬。”说完,弘历在一片寂静中推开了房门。惇妃最先看到皇帝,登时喊道:“皇上......”
不料弘历却皱起了眉头,冷声道:“惇妃惊扰太后休息,御前失仪,责令禁足思过。”
惇妃完全被这样的变故吓住了,她尖声道:“皇上......皇上......臣妾是无心的,您......”
话未说完,就有侍女上前将她搀住,往门外带去。她仍不死心地频频回头,声音并无半分减弱。下一刻却是和珅的冷脸却让她未说完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和珅的眼眸处,映照出她此刻狼狈的状态,让她甚至忘记了挣扎。
和珅唇角勾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惇妃娘娘,请吧......”
惇妃本就惶急,此刻只觉得和珅脸上的笑,是对她的嘲讽。她不仅没有半分收敛,反倒拔高了声调:“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敢支使我?”
和珅被她不经大脑的行为惊到了,一时有些失语。想起她是十公主的生母,刚想替她圆话,弘历却已经阴沉着脸站在了门前。
惇妃畏惧地躲避着弘历的眼神,和珅蹙眉看着弘历身后洞开的房门,皱眉上前将门关严。弘历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原本压抑着怒火的人忽然牵起一丝笑容,却让惇妃打了个冷颤。
她听见弘历道:“身为嫔妃,你心里可有半分顾念太后的病情,你看看......”弘历指了指周围蹑手蹑脚的侍从:“一个小小的侍从尚且知道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太后。你倒好,就那么迫不及待地告诉朕你在太后身侧侍疾?”
“臣......臣妾......”惇妃脸色苍白,弘历从未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训斥她。从前她还嘲笑过乌喇那拉氏被弘历厌弃,如今却轮到了她自己。
惇妃凄然地望着弘历,希望弘历能够顾念旧日的情谊。然而弘历只是微微蹙眉,却并未犹豫:“惇妃,是朕命人将你禁足,和珅不过依照朕的旨意,将你请回屋中。你如此待他,可是不满朕的旨意?”
这么一口重锅扣下来,惇妃再也支撑不住了,她哭喊道:“皇上......臣妾对天发誓,绝无一丝一毫怨恨皇上的意思......”
弘历却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挥了挥手,让侍女将惇妃带走了。
皇帝回身看了和珅一眼,轻声道:“你也进来吧......”
和珅一怔,推辞道:“皇上......奴才是外臣,这恐怕不合适......”
弘历只留下了简洁的两个字:“进来......”
和珅拗不过他,只好跟着进到屋内。令贵妃对惇妃的离去恍若未闻,她专心地守在太后床边。见弘历进来,也只是微微福身行礼,却在瞟到和珅的身影时,流露出一瞬间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