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梦是破碎而又不好的。
酒是浓烈而微醺的，带着微微的香气，眼前凑近的面孔是熟悉也是陌生的。
嘴唇上的触感是冰凉的，也是小心翼翼的珍视，手指也是那么轻柔的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道抚摸过他的脸颊。
呐，实在的温柔。
张不让眨了眨眼，他的瞳孔是黑曜的纯粹不含一丝杂质，想要让珍视他的人恨不能把他的所有都给藏起来，从头到脚一丝不露，此刻他的眼里倒映着郑予欢那温柔下来的模样跟多情的样子。
纵使是小心翼翼的亲吻，也掩盖不了那企图想要独占的贪婪。
毕竟这个人，是那么的美好。
所谓的美好都是被世人臆想出来的。
张不让无所谓的笑笑，头往后微仰，他的脸上染着一层淡淡的薄红，模糊漂亮着动人摇曳。
他抬手在郑予欢忽然暗沉下来的视线下，缓缓擦拭过嘴唇，眼神凝视着对方轻轻呢喃出低语，“真脏。”
他柔软下来的语调太像是情话。
酒在地上乍然迸裂开的场景其实挺美的，水花四溅，漂亮而晶亮，*被碎渣刺入溢出时的鲜血为这画增添了别样的色彩。
很漂亮呐。
郑予欢鬼使神差的盯着那掩在碎发下冷冽的眉眼，即使对方的手握着一块玻璃渣正捅进他的身体里，他也似无所觉得的只顾看着那近在眼前的人。
真脏。
他又想起那句情话，柔软的调子简直醉到了他的心里，叫他心浮起一层淡淡而又窒息的闷痛。
他勾唇，他笑。
汗顺着额低落。
他说，“张不让，这才是你的样子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模样是讥诮的，脸色苍白掩不住的狼狈，他没想着还手，只是淡淡的回望着对方，抑制自己不可理喻陡然荡漾起来的心神。
真是一个危险的人。
可以极端的暴戾，也可以出乎意料的平静。
张不让淡淡的笑，“是啊。”
那笑仔细端详仔细琢磨，是有点悲伤丧气的意味，带着无可奈何。
他的肆意他的不屑他的张扬，都像是绝望到尽头的无所谓。
没关系的。
他走的是绝路。
张不让可以玩火*，也可以无路可走。
最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那笑，郑予欢盯着看了几秒，心闷痛的更厉害的同时，有什么东西猝不及防的砸下来，他的身体就倒在那碎玻璃渣中，刺疼刺疼的，却没有比他的心还要刺疼。
他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张不让，后者是面无表情淡淡的看着他，直到郑予欢不甘的闭上眼陷入黑暗的昏迷，张不让才唇角一掀。
眼神空洞而茫然。
家里的灯光是昏黄的，电脑正对着窗户，旁边是窗帘。
桌子有些旧了，掉漆露出本来的颜色，摆在桌上的水杯里的水都渐冷了。
苍蝇从窗帘上慢慢的爬了下来。
真奇怪，它不是会飞么。
张不让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电脑上的游戏还开着，灯也开着，他起身在床上坐了会儿，确认自己想不起刚刚做的是什么梦了以后，才慢吞吞的下了床去厕所冲了个澡，把身上的黏糊给洗了个清爽以后，他出来瞥了眼电脑，伸手关掉。
那只苍蝇脑子可能有点问题，从窗帘上爬下来以后，又慢慢往回爬。
张不让不感兴趣的看了眼，视线落在桌子上亮起的手机，他走过去低头一看，是班级群再聊个没完，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上面的一句话。
【你们谁知道凉子处女朋友了？】
这话一出来，群里登时就炸了，一个劲儿的刷屏。
看得张不让觉得有些烦，屏蔽了在眼前晃动着也厌烦，干脆直接退出群。
这下子清静了。
时间还很早，但张不让伸手关了灯眼一闭，重新沉浸回梦境里。
学校的花在这几天差不多都开了，是一副很美好的景象。
一团簇拥着一团在草丛里盛放着，课间女生都聚在走廊靠在栏杆上看着花，说那是满天星。
的确很像是天上的繁星。
学校小卖部前边的水池里，也开了莲花，那大概算是学校拿得出手的风景线了，上面搭建着一座迷你桥，小型水池里还有着鱼儿甩着尾巴荡漾开来的游动着，配着荷花，这景观叫人驻足。
好花是人人都想摘下来把玩，但教导主任明令禁止，谁要是敢摘学校里一朵花损害学校里的自然植物景观，谁就在学校里捡一天垃圾，欢迎同学之间互相举报，奖励一条口香糖。
可见学校是有多么的稀缺免费的劳动力。
张不让和苏未凉去小卖部买零食的时候，在门口出来抬眼瞥见了，禁不住多瞧了几眼，这下给苏未凉捕捉到了，顺势看过去，笑嘻嘻道：“怎么，你喜欢。”
张不让难得道：“好看。”
苏未凉在边上补充道：“是挺好看的，听说原先这池子里本来都是蛤-蟆，后来学校请人给捞走换上金鱼养了……”
“……凉子。”
“咋？”
“下次不要好端端的跟人家提蛤-蟆，不是谁都喜欢蛤-蟆。”张不让淡淡道，“光是脑补一下，我就忍不住想要打你。”
“……记住了。”
快回教室的时候，苏未凉忽然急匆匆的说了声有事，就把辣条交给张不让一溜烟的跑了。
张不让捧着堆辣条站在那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苏未凉远去的背影，周子启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还稀奇了句，“哟，阿让你最近好这口啊。”
张不让默默抱紧了辣条,进教室塞进苏未凉的抽屉里。
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课，一般上班主任的课，他们都是很给面子的。
不仅不迟到，上课就算是不听课也不会讲话，只是一副麻木不仁生无可恋的表情走神。
也只有班主任的课，才能做到真正的鸦雀无声。
然而班主任显然很不喜欢他们给的面子，不止一次感慨道：“你们真像一条咸鱼，完全没有一点动静。”
“……”
“不给个面子笑一笑？”
“呵呵。”
“……”
情况有些不妙，直到上课铃响，班主任都抱着教科书进教室的门了，苏未凉居然还没回来。
杨辉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后桌，问张不让，“凉子呢。”
张不让表示自个儿也不知道苏未凉上哪儿野去了。
杨辉啧了声，“老班的课也敢迟到，他就是欠怼。”
班主任视线扫射周围一圈，注意到一个位置出现了缺口，眼神微眯，发现那个缺口是在张不让旁边。
情况不对啊，一般上不都是两个人一起玩消失嘛。
“苏未凉呢？”
张不让面不改色的替同桌撒谎道：“老师，他拉肚子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报告气喘吁吁的传过来，苏未凉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教室。
班里沉默了三秒。
班主任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向张不让。
张不让依然面不改色，“老师，他拉完回来了。”
班主任冷笑，“可以啊你，借口多到完美无缺。”
转头又对苏未凉抱以淡淡的嫌弃，“进去吧，再有下次站后面上课。”
显然是路上跑得急了，苏未凉额上都带着汗珠，边用袖子抹边回到座位上。
张不让让杨辉把窗户开大点。
他压低声音道：“去哪儿了？”
苏未凉低下身子神秘兮兮道：“看。”
他把校服拉链拉开，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朵莲花，就是张不让之前看到的那朵，依然漂亮的很，被苏未凉小心的揣在怀里，幸亏他们校服都很宽大，所以即使是揣在怀里也没遭到挤压变形，花瓣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粉色，那颜色粉嫩的让张不让忍不住用手轻拂，直到触碰到了才恍然觉得这触感真实的简直棒呆。
“胆子够肥啊你，就这么几朵花飘在水面，你居然还敢动，不怕被逮啊。”
苏未凉嘿嘿一笑，“我特意等到没人的时候才去摘的，我还以为时间赶得及，谁知道上课了，日。”
张不让忍不住拨弄了几下，随口问道：“送你女朋友的？”
“送你的。”
他动作一顿。
苏未凉眼神亮晶晶的望向他，“你不是喜欢嘛？”
张不让敛下眼反问道：“怎么就觉得我喜欢了。”
苏未凉也敛下眼，“我看你看了好几眼，难得有那么关注的。”
张不让半开玩笑道：“你还挺注意我的呀。”
“那是。”苏未凉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我还知道你内裤穿的是海绵宝宝呢。”
前头的杨辉忍不住笑出来声，苏未凉把花放进张不让的抽屉，一脚就踹上对方的椅子，“笑屁笑，正经点。”
张不让眉头忍不住动了动。
杨辉憋着笑转过头对张不让道：“阿让，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凉子他暗恋你，他内裤是派大星。”
这下子连杨辉的同桌也绷不住笑了。
班主任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下次老师讲笑话的时候也给个面子那么笑笑好不好？”
“……”
霎时鸦雀无声。
苏未凉立即收敛起所有的面部表情，看前头杨辉依然无法抑制的抖动的身体，一脚又是不动声色的踹了过去，小声咬牙道：“麻痹别笑了。”
“好的派大星。”
“……日。”
张不让有个鲜为人知的癖好，就是喜欢看海绵宝宝。
苏未凉也有个鲜为人知的癖好，就是喜欢跟张不让一起看海绵宝宝。
他们只差没一起抓水母了。
趁班主任转身写黑板的时候，张不让问道：“真不打算送朵花给你女朋友？”
“不管她。”
苏未凉又迟疑了一下，问，“你跟林……”
“苏未凉。”
班主任敲了敲黑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老师从刚进门就看出你有话要说了，是怎么的，要上来讲嘛。”
“……不。”
班主任眯了眯眼，“那就闭嘴，我的课堂我做主，给你上来讲话的机会你不要，从现在开始你只有呼吸的权利。”
“……这太没人权了。”
班主任冷笑了一下，“再吵站后面听课。”
苏未凉嘟囔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诗念的挺溜。”班主任把书往桌上一拍，“苏未凉，站起来给大家再念念，看你还会点什么，要是念的好我给你人权，比如以后你上课偷吃辣条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你吃完再点名，怎么样？”
周围依然是怂恿道，“凉子，别怂，上。”
苏未凉说，“好。”
有点出乎意料。
当然也有叫好声。
苏未凉站起身看着班主任，歪头想了想，眉头微皱，张口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好。”
男生起哄着叫好，鼓掌。
苏未凉低头看着张不让，眉眼含笑，微挑着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
班主任：“……你给我站后面去听课。”
下午放学的时候，苏未凉已经早就替他把第二天要上交先写的作业给整理出来，男生喊他打球，他抱着球走了，临走时望了眼往书包里放书的张不让，在对方要抬头看来时移开眼冲对面边喊边走，“来了。”
对面空无一人。
张不让提起书包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走了回去，低头看着抽屉，那朵花还躺在他的抽屉里。
十分的漂亮。
他就轻柔的捧出那朵花放进了书包里。
背的时候小心点，大概就不会折坏了。
去车棚取自行车的时候，张不让刚抬起身子把锁解开放前篮里，转身就看见林萧文站在眼前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