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众官对姜正道的事达成大致共识, 武德帝自也有了定准。
虽未当场做出最终判罚, 但大家都清楚,既姜正道已被在了“违背《圣政》”的高度, 不仅他本人会被罢官并褫夺荣封,在他这个家主倒下后, 他背后的允州姜氏还得准备好迎接“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大朝会每月最多不超过两次,上殿官员人数过百, 显然不会只为一个议题而来。今日其余议题没徐静书这个九等殿前纠察御史什么事,她执礼后就准备退回众官最末。
这时, 此前始终明哲保身的礼部尚书陈寻站了出来。
“请徐御史先行留步, ”陈寻面向金龙座, 平静执礼, “陛下,臣有奏议。”
陈寻突然杀将出来, 这个变数超出所有人的预估, 在场不少人顿时脸色大变。
别看陈寻只是礼部尚书,其难缠程度却绝非姜正道可比拟。他不过是这几年不轻易在朝堂上出风头而已!
说起来,陈寻年轻时也是个人物。
在前朝亡国、镐京及京畿道三州沦入异族之手后,他随当时还是朔南王的武德帝退守江右, 在亡国后的二十余年里协助赵家整合江右各地裂土为政的豪强, 重振江右民生秩序,为复国之战的最终胜利做出了不小贡献。
那二十年间, 陈寻在政坛上虽不至于风头无两, 却也是个谁都不会轻易忽视的存在。
武德元年大周立朝建制之初, 曾有过短暂的“左右丞相制”。那时陈寻官拜左相尊位,可说是位极人臣。
但随后朝廷经过多重考量,再加上各方势力的政治博弈,“左右丞相制”暂行不过数月就被迅速废除,改由孟渊渟独掌相权。
也不知陈寻是否因这段经历而心灰意冷,这几年他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不功不过,私下没什么狂悖恶行,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暗地里频繁私纳后院人。
虽陈寻在关于“要不要全城搜宅、彻底整顿私纳后院人恶习”的问题上明显是姜正道的同盟,但他这几年在某些政见之争中不是没站过队,只从未亲自冲到争端最前沿,时常让人错觉他表达观点只是随大流吱个声,顺便证明“陈寻也来上朝了”而已。
没人想到他会站出来亲自对付小小的徐静书。
也没有人觉得,徐静书在他手上能全身而退。
御史台、大理寺、刑部这三法司的最高主官们更是如临大敌。
就连一向最沉得住气的储君赵絮都忍不住提心吊胆地回首,瞥向站在成王赵昂身后的赵澈。
赵澈长身玉立,波澜不惊地轻垂着眼帘,看起来仿佛是从容镇定的。
但若细细打量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轻颤。
因今日庭辩的对手是姜正道,这段时间徐静书的所有准备都是围绕着他的。此刻陈寻突然出列,开口第一句表明要冲着徐静书去,只怕……
赵澈闭了闭眼,做好了不惜代价保护徐静书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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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徐静书感觉自己仿佛是交完答卷后忽然被夫子留堂,晕乎乎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金龙座上的武德帝笑笑,闲话家常一般:“陈卿这是要为姜正道大人辩驳?”
若陈寻为姜正道辩解,徐静书的处境反倒安全许多。
毕竟方才她已把姜正道的罪名钉在了罔顾《圣政》的高度,陈寻要将他从这上面摘下来,首先就得攻击《圣政》不合理。
而《圣政》是大周施政总纲,由武德帝亲自参与起草定案,质疑《圣政》的合理性就等同质疑朝政根基,同时质疑武德帝治国的基本构想。
要是陈寻正面替姜正道开脱,他的对手就变成武德帝了。
“姜正道大人的事,众官已按《圣政》达成共识,圣心也已作出裁定,哪里还需要辩驳?”
陈寻此言让武德帝目光回暖些许,却让赵澈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臣所奏议之事,是想来谈一谈,徐御史是否是个合格的御史。”
若他成功论证了徐静书不是个称职的御史,那徐静书方才以御史身份对姜正道提出的所有质疑与论证就先天站不住脚了!
这……“围魏救赵”啊!
徐静书懵懵抬起头,茫然扭脸看向陈寻,心中有一群兔子发了疯似地开始打鼓。
她拼命回想自己方才所有的言行,试图找出是哪句话有破绽被他抓到把柄。
武德帝颔首,表示同意陈寻就这个问题发表他的看法。
“既徐御史通读大周律,那我们就从大周律说起,”陈寻语气平和缓慢,丝毫听不出情绪波动,“当年皇帝陛下主持《圣政》起草时,老夫也在参议之列。认真说起来,大周律十三卷,每一卷的起草,老夫都有不同程度的参与。”
这下徐静书心中的兔子们连鼓也不打了,齐齐倒地躺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