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欢被这句话惊醒,险些忘了自己的职责,她说:“我待会儿叫餐厅送份菜单上来,还是时先生想下去吃?”
时璟言走到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几口。落地窗外海天一色,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此刻时璟言站的位置极好,那光从落地窗渗透进来,将他的侧影镀上一层让人无法逼视的金色。
连喝水的姿势都那么优雅,像是事先排练了无数次一样。锦欢想,怪不得他的前助理单靠他的生活照就能发财,若是她的道德意识再薄弱一些,恐怕也禁不住做出同样的事来吧。
时璟言看来是渴极了,一小瓶矿泉水在无声无息中全部被喝光了,空瓶画出一道弧线落进垃圾箱。他抬起头,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看向她,忽然问:“会做菜吗?”
锦欢似乎被这双眼睛诱惑,怔怔地点头。
他微勾下唇角,“那就做菜给我吃吧。”
为这一个笑容,锦欢跑到距离酒店五站地的超市买了最新鲜的食材。她的厨艺虽称不上精湛,但跟着厨师爸爸时间久了,还是学到了点皮毛。为怕有油烟,她特意换上一件宽大的t恤,这件t恤领口已经被洗得毫无弹性,甚至她微微低头,领口会歪到另一边。只是她忽略了这里是高级酒店的高级套房,厨具自然也高级到不会让油烟在精装修的房间里乱窜。
几道菜上了桌,时璟言也换了一身家居装。黑色宽松的针织衫穿在他身上,同那天白色西装带给人的感觉又不相同,之前是出尘高雅,此刻又是不羁放荡的雅痞相。
这个人似乎有很多面,怪不得每个角色都能被他演得出神入化。
时璟言注意到锦欢还站在一旁,挑了挑眉,“坐下一起吃。”
“不,我……”
“平时盯着我的人就够多了,我不希望吃饭的时候还要被人监视。”
锦欢被这一番话堵得无言以对,随手解开扎着长发的头绳,在他的对面坐下。
时璟言吃饭时优雅得像个绅士,虽然没有出口夸赞,但不难从他的神情看出,他很喜欢。锦欢心里一暖,这一刻觉得他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相处。
吃着吃着,锦欢忽然察觉到一片阴影覆了过来,时璟言的手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皂香,向她的脸伸过来。锦欢讶异地抬起头,却因他处在背光的位置而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
沁凉的指尖轻轻拨开她的刘海儿,锦欢的身体僵得更加笔直。
须臾,飘来他低低的声音,“疤痕不深,但让人看了还是不舒服。”
他的手离开,锦欢才得以呼吸。
时璟言的第一场戏便是和沈玮君合作,为了让时璟言更快适应剧组进度,导演特意做了安排,这场戏并不需要时璟言花费大力气去揣摩人物心理,台词也只有一句,而且还是和自家公司的新人合作,可见导演真的对时璟言照顾有加。
开拍以后,沈玮君一改平时带给人的冷艳女形象,迅速进入角色,哭得歇斯底里。而一旁民国时期装扮的时璟言只是默然站着,淡漠冷酷,眼神带着锋利和鄙夷,漂亮的粉色薄唇微抿,整个人似乎被一片冰寒笼罩。
沈玮君扮演的是被时璟言抛弃的糟糠之妻,剧中这位从来不曾哭过的坚强女人得知丈夫即将离开,首度哭得这般撕心裂肺。她跪在地上,拉着丈夫的衣角不肯松手。沈玮君低头哀求的同时,时璟言眼底深处迅速划过一抹黯然和心痛,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时璟言终于开口,语气是冷静的、压抑的、无情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婉之。”几个字,代表了太多太多。
沈玮君哭声渐歇,像是被定格,整个人趴在地上神情恍惚,眼眶仍挂着泪。
离去前,时璟言深深地看了沈玮君一眼,这一眼之中有无数情绪闪过,让一旁的锦欢都深深感到心痛,沐非更是死死掐住自己的手,眼眶已经湿润。
片场一片安静,直到导演一句“cut”,才将所有人从戏中拉回。
锦欢没想到,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幕,却让他们尝到了无数滋味。
“为了国家,男主角想要英勇赴死,又怕连累妻子,才做出休妻的决定,硬生生把两个相爱的人给拆散了。其实,我多想跟编剧吐槽,这剧情简直太狗血了!”沐非抹了抹眼睛说,“可是,我还是希望最后能是个好结局,只可惜,唉,男主角在战争中死掉了。”
锦欢也觉得惋惜。时璟言此刻正同导演一起看回放,一身华服、盘着发髻的沈玮君走了过来,沐非递上纸巾,沈玮君却向锦欢瞄了一眼。
沐非显然也注意到,立刻对锦欢说:“你快去看看时先生有什么需要吧。”
锦欢说:“好。”
刚要离开,沈玮君却忽然将她拦下,对沐非说:“去帮我拿瓶水来。”
沐非没有动,沈玮君被画得有些浓黑的眉毛皱了一下,锦欢对沐非点点头,沐非这才离开。
沈玮君看了锦欢一会儿,慢慢地吐出几个字,“那晚的事……对不起。”
锦欢十分讶然地看向沈玮君,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说:“我早就忘了。”
沈玮君挑眉望她,随后笑了笑,“你是个聪明的人,锦欢,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当然。”
“其实你应该想到了,想害你的人并不是我。”
锦欢抿唇不语。
沈玮君继续说:“我不否认,那房卡是我给颜若冰的,我希望看到她也躺在那些男人的身下受受折磨。凭什么我付出这么多——身体、尊严,还不如她得到的多。但锦欢,你不是我的目标。颜若冰这招用得好,一石二鸟,既不用献身又不用得罪投资方,只是你倒霉,被她利用。而我,自然也没从中捞到什么好处。”沈玮君忽而又叹了一声,似是在自言自语,“这圈子里就是这样,有的人不劳而获,有的人辛辛苦苦一辈子,什么都失去了,却什么也得不到。可这名利就像是鸦片,沾上了,你就戒不了。”沈玮君的眼神徐徐飘向远方,隐约带着一丝悲凉和欲语还休。
锦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这一刻觉得这个女人很值得同情。
忽然,熟悉的味道欺近,锦欢被人拉住了胳膊,拽到身后。
“你这个助理可真称职,还需要我亲自来找你。”时璟言看了眼沈玮君,对锦欢说,“跟我去化妆间卸妆。”
沈玮君看着时璟言和锦欢的背影,渐渐出神。
锦欢的手臂被时璟言攥得有些疼,直到进了休息室,他才放开她。
年轻的化妆师一身森女打扮,长长的绿花布裙子格外惹眼。时璟言落座后,闭目将头微微后仰,化妆师取来化妆棉开始为他卸眼妆。
锦欢知道下了戏他通常要喝杯水,取来特意为他准备的国外矿泉水倒进杯子里,放在前方的桌上。
时璟言因为闭着眼睛,只能伸出手摸索,不敢动作太大,怕不小心将杯子扫到地上。锦欢在一旁心惊胆战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无奈地叹息一声,握住他的大掌将杯子放在他的手心。
顿时,时璟言轻蹙起浓眉,“手怎么这么冰?”
锦欢微愣,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背后。
没得到锦欢的回答,时璟言睁开眼睛,摆了摆手,化妆师后退一步,也一齐看向锦欢。
“她跟你说了什么?”他直直地望着她,尽管卸了妆,但眉眼仍十分好看。
锦欢抿了抿唇,才说:“跟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