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点点头:“我觉得,普天之下,可能没有人能请得回邵相,所以,我亲自来了。”
邵子卿的目光缓缓地从陌孤寒的脸上扫过去,苦笑一声:“能劳动皇上御驾亲征,邵某好大的面子,简直受宠若惊。”
围观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难怪看紫衣男子一身鄙睨万物的凌人傲气,原来竟然是执掌天下的一国之君!
天子专宠,举世无双,那么,这位澹白衣衫的女子便是皇后娘娘褚月华无疑了。
终于有人最先反应过来,拜倒在地,其余人也全都齐刷刷地跪伏在地上,山呼万岁,声震九霄。
陌孤寒抬手,霸气凌云:“免礼平身。”
众人起身,皆垂首恭敬地肃立一旁,不敢仰视。
陌孤寒也微微勾起唇角,面向邵子卿:“当初请邵相出山,朕三顾茅庐,今日邵相要离开我长安,怎能不亲自相送?”
邵子卿扭过头,看看关外通往西凉的那条大道,然后转身:“相送?皇上肯放虎归山么?”
陌孤寒默然片刻:“说实话,直到现在,朕还没有最终决定,究竟应该如何对待邵相大人。”
邵子卿轻轻地“嗯”了一声:“你我有言在先,约法三章,当有一日,我倦了朝堂,你要放我归隐。当有一日,我犯下弥天大错,你要放我一条生路。今日当着天下百姓的面,皇上想必也不会食言。”
陌孤寒颔首:“虽然,你当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进入我长安朝堂为相,乃是图谋不轨,但是,就冲着你这些年里为我长安立下的汗马功劳,朕不会取你性命,不会食言而肥。”
“皇上是打算将子卿拘于长安,永世不能返回西凉是吗?”邵子卿微微一笑,无畏无惧。
陌孤寒默然不语,显然正有此意。
月华开口道:“此处并非说话之地,邵相,烦请移步,你我之间的恩怨,总是应该要交代清楚。”
邵子卿负手而立,眸光闪烁,对着月华温柔一笑,荡漾起万千春水,和暖了料峭的边关:“有些话,对于子卿而言,亦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褚慕白“呛啷”一声,收起长剑,冲着邵子卿一拱手,给予他足够的敬重:“邵相大人,请。”
邵子卿已经被千军万马重重包围,沦为长安的阶下囚,却依旧昂首挺胸,犹如闲庭信步,眉眼之间意气飞扬。
城门,在他身后缓缓闭拢,隔断了西去之路。
商旅们并无怨声载道,他们纷纷窃窃私语,揣测着事情发展的势头,努力拼凑起这件事情背后所隐藏的故事。
军营中,邵子卿已经换回原本装束,一袭白衣飘飘,纤尘不染。如墨长发不梳不束,披散在宽展的肩上,龙行虎步间,雪衣阔袖,犹如谪仙降临。
他低头走进军帐里,里面酒香弥漫,已经备好了酒席。
陌孤寒与月华在对面盘膝而坐,冲着他抬抬手。
邵子卿一撩衣摆,在对面坐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十分满盏黄金液,一尺中庭白玉尘,还是长安的酒好,入口绵柔,回甘悠长,令人生出万千儿女情长。不像我们西凉的烈酒,酒入愁肠,就着那黄沙落日,只化作满腔豪情,没有丝毫的缱绻情义了。”
陌孤寒亲手给他将酒满上:“人们都说‘月是故乡明’,纵然走过千山万水,锦绣山河,总是不如自己的故土惹人留恋,邵相好像恰恰相反。”
邵子卿颔首:“当年我从西凉出来,其实就压根从未想过再回去。”
“你想凭借你自己的一己之力,在朕的长安,打下一片锦绣河山?”
“不错。”邵子卿对于自己入朝的图谋坦然供认不讳。
“我改名换姓,落足长安,四处游学,仅仅两年的时间,就已经名噪一时,受世人追捧,得皇上瞩目。我以一己之力,收服喋血堂,为我所用,势力迅速遍布长安各地,也不多只是须臾之时。这些,都是在为入主朝堂做准备。”
“朕求贤若渴,果然便慕名前往,相请邵相出山为相。既然你有心篡位,可是又为什么要助我?”
陌孤寒抬起面前的酒杯,与邵子卿皆一饮而尽,好像,两人娓娓道来的,并不是这个惊天的阴谋,也不是生与死的恩怨,仅仅只是,两个旧友之间无足轻重的过节往事。
邵子卿状似无心地把玩着手里空空如也的酒杯:“那个时候,你被常家掌控,无法施展手脚,我以为,你只是常家手里的一枚棋子,一个傀儡,我可以借助你的力量,与常家,与太皇太后抗衡,只要能够扳倒常家,打败你,江山易主,不费吹灰之力。所以,对于治理长安,我一向不遗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