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边关。
黄沙渐起。当一轮朝阳挣扎着,即将从极目荒凉巍峨的城墙上升腾而起时,通往西凉的城门缓缓打开,拖着沉重而又沙哑的疲惫声调。
守边士兵揉揉依旧惺忪的睡眼,呵欠连天地吆喝着急于出城的商旅。
出了边关,一路向西,要有整整一天的路程,还要马不停蹄,不能停歇。
所以前往西凉的客商与行人都会选择在晨起城门一开的时候,便出城赶路,以便在天黑之前,能够在杳无人烟的路上,抵达第一个落脚的所在。
自从两国签署了停战合约之后,西凉与长安互通有无,便加强了相互之间的经济往来。每日关隘城门一开,都会有西去的商旅早就候在了关内。而关外,也会有晚归,不得不宿在关外的行人。
城门内外,一片嘈杂的马铃叮当,夹杂着众商旅们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今天的人尤其多。
可能,这就是今年最后一趟生意了,他们需要赶在大雪封路之前回来。
那些商旅虽然服饰各异,又操着迥然不同的口音,但是又有许多的共同点,比如皮肤被风吹日晒,变得粗糙而通红,比如肩上磨得锃亮的褡裢,再比如一直辛苦赶路,几乎透了鞋底的靴子。
守关的士兵凭借着自己多年以来积累出来的经验,一眼就能分辨得出,这些商旅们从事这个行当的年头。
商人们牵着手里的马,马上驮着此行需要交易的货物,或者是茶叶,或者是丝绸蔗糖,将长安文化散播到关隘之外。
士兵们无精打采地查验着他们手里的文牒,然后抬眼打量两眼,问询几句,大概都是带了什么货物,大概几日返回等等。
这几日,关口检查得严,守城的士兵全都换做了边关的老人,他们对于经常出入于关口的一些商人全都熟识,生人也能一眼分辨出来。
排得极长的队伍缓缓地向前蠕动,队伍后面的人怨声载道,低声发着牢骚。
“若是按照这样的进度,等到出关大概是要日上三竿了,今夜就不能抵达风口客栈,那就要受大罪了。”
这样的牢骚立即得到大家的附和。
“天寒地冻的,露宿在荒郊野外岂止是受罪?都怕自己睡着便冻僵了醒不过来,这更是要命呢。”
有人更粗鲁夸张:“爬出帐篷撒个尿都要随身带着木棍,一边尿一边敲,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罪过,若非迫于生计谁愿意受?天天有什么好查问的?”
大家异口同声,于是就有人开始催促:“官爷,能不能快一些,我们全都急着赶路呢。”
守城的兵将一脸不耐烦:“你们嫌麻烦,我们还嫌辛苦呢。上面传达下来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免得被贼人浑水摸鱼,混出关外去。”
就有与士兵相熟的,出声问询:“以前顶多也就是查验出关文牒,从来不需要这样麻烦,最近怎么检查得这样严格?究竟是在捉捕什么人?”
士兵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跟前的人放行,然后一指城门口张贴的告示:“自己看,上面有画像。”
众人抬眼看看,嗤之以鼻:“邵子卿?官爷,你的消息未免也太不灵通了。那邵子卿与褚慕白前些时日便在北荒山里同归于尽了,连个灰烬也没有剩。满长安都传扬得沸沸扬扬,感情你们还不知道呢?”
众人纷纷附和,接连催促,有意向前拥挤。
“那都是传言,我们还没有收到上面的命令,就要继续执行。”
“命令?如今皇后娘娘悲痛欲绝,皇上哪里还有心情撤销命令?怕是早就忘了。”
一位黑脸武将守在城门处,低垂着眼皮,一脸的若有所思,听众人纷纷议论,愈加沉了脸色。
士兵逐渐地也开始不经心,放人接二连三地通过。也有手续不够齐全的,被耽搁下来。
那些人就开始躁动,向着士兵解释央求,希望能够网开一面,放他们通行。
城门处开始热闹起来,人声鼎沸。
一面膛黑红的中年汉子上前,将文牒交给守城士兵,操着半生不熟的长安口音。
士兵斜睨他一眼,循例敷衍着检查过他马背上的货物,然后放行。
汉子低下头,一脚已经踏出了城门。
黑脸武将身形一晃,挡在了他的面前。
汉子咧嘴殷勤一笑:“官爷,还有什么吩咐?”
黑脸武将一抬下巴,依旧阴沉着一张黑脸:“有故人专程过来给你送行,连个招呼也不打么?邵相,留步吧。步尘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