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应摆设并不奢华,沉稳大气,而且素俭,四周没有那种流光溢彩的锦缎帷幔,也不见金光璀璨的鎏金器皿,满室一应古色古香的花梨木家具,温润莹泽的玉器摆设,只用淡青色湖绸搭配雪白色垂纱装点,沉稳中透出一丝心旷神怡,满室淡雅生香。
太皇太后侧躺在鼓腿罗汉床上,身后靠了麻姑献寿的软垫,闭目安神。水墨床屏撤了下来,林嬷嬷熄了殿里的安神香,垂首立在一旁回话。
“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呢。”太皇太后唇角微微含笑,难得这般笑意盈盈,直达眼底。
“可不是,常家这帮大爷眼看着太皇太后您的脸色行事,倒是很会揣摩您的心思。”林嬷嬷附和着笑道:“这场风波全都偏向了月华姑娘,那廉氏怕是跟割了肉一般心疼呢?”
“哀家所说的有趣,是指月华和孤寒两个孩子。”
太皇太后撩起眼皮,就连眸底都是浓浓笑意。果真就像是一位慈蔼的长者,看着自己的小辈,无奈而又宠溺地笑。
林嬷嬷不敢谈论皇上,只顺着太皇太后的心意娓娓道:“月华姑娘的确令老奴刮目相看,没想到竟然多年筹谋,一招致胜,这般隐忍而又睿智。怕是侯府那位大奶奶都没有想到,那桩保定府的婚事是她一个黄毛丫头一手布下的局,她自己贪得无厌,而又阴狠,所以才一头栽了进去。”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那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月华算计。若非她怀了这种害人心思,又怎么会落进圈套里?这丫头不想进宫,一招便一举两得,以为搬出侯爷府,脱离了常家,哀家也就不惦记她了。只是啊,终究是不够心狠,又将那到手的铺子还了回去。就至仁那点出息,虽然得了教训,也不过三五日就被廉氏又吃得死死的,月华的苦心也只是白费而已。最终还落得个受累不讨好,自己平白担个忘恩负义的骂名。”
林嬷嬷叹口气:“老奴委实就不明白那廉氏大奶奶的心思。若是给府里几个姐儿都寻个体面的婆家,相互帮衬,顺风顺水的多好。偏生哪,就三番两次存了这样的龌龊心思,贪一时钱财,坑害了姐儿们一辈子,何苦呢?”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心胸狭窄,而又鼠目寸光,她满心的嫉恨,哪里容得下别人一点好?恨不能全都踩在脚下泥泞里。那常凌烟千好万好,就是随了她母亲这一点,我才看不上。若是进宫以后,争宠献媚的手段许是巧妙,但是那皇后的人选,若是没个长久的眼光,又小肚鸡肠的,性子还嚣张,翻船只是迟早。这点啊,皇上他门儿清着呢。”
太皇太后坐起身来,林嬷嬷立即有眼力地将她身上搭着的毯子整理好,依旧搭在膝上,然后将小炕桌拾掇上来,烹了香茗,不烫不烧正正好的温度捧上来,接了太皇太后的话音。
“可是这皇上好像很厌恶月华姑娘,竟然当街便给了她这样的难堪,而且出手便是杀招,若非月华姑娘躲闪得快,那一镖怕是就直接取了性命或者花了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太皇太后打开盏盖,将脸凑过去,袅袅的混合着茶香的热气蒸腾在脸上,缓缓舒展了眉眼。
“这小皇帝啊,是故意做给我们看呢,月华有几斤几两,他早就心知肚明,否则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他哪能这样鲁莽行事?空白担一个草菅人命的名头,岂不遭人唾骂,乃是无道昏君?”
“啊?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说,这场戏是皇上故意安排的?”
太皇太后面上的笑意更盛,这林嬷嬷是愈来愈会顺着自己的心意说话。她跟了自己这多年,对于皇上的心思那是了如指掌,如何会看不明白?偏生就是装作愚钝,让自己点拨她,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大智若愚”吧?
“这是小皇帝他自己也觉察到了褚月华带给他的危险,不愿意让常家这样聪慧的女子进宫为后。否则一旦掌权,即便将来没有了哀家,常家一样能处处钳制他。他故意偏袒着那常凌烟,为她出头,扭曲事实,教训月华,并且让邵子卿亲自将凌烟送回侯爷府,以示自己的恩宠,就是想要哀家投其所好,改变初衷,将常凌烟送进宫里。凌烟不及月华聪慧,隐忍,想要抓住她的把柄,进而掌控或者除掉整个常家,便是轻而易举。待到哀家驾鹤西去那日,常家树倒猢狲散,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皇上他竟然能够凭借别人三言两语,便体察到太皇太后您这般微妙的心思,可见他对于您给他选后一事,也是颇为关注的。”
太皇太后阖了盏盖,轻叹一口气:“哀家这位胞弟右相的位置已经坐得够久了,做多了中饱私囊,党同伐异的错事,急流勇退,告老还乡也是明智之举。否则啊,莫说解甲归田,怕是葬身的那块田皇帝都不会留给他。我趁此机会,提出给皇上选后,就是作为交换条件,希望能再保常家十年荣华。那皇帝能不忌惮吗?巴不得哀家给他寻个呆傻的,做个牵线傀儡最好。这皇后的人选呐,不仅是常家兴衰的转折点,更是关乎他手中政权根本,他能不慎重狠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