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淡的几句话，说得殿中人人变色，颜敬谦撩开长袍，跪到阶下，连连磕头：“皇上息怒！臣这女儿打小就是废物，原本就不会说话，是臣的错，不该再带她进宫，皇帝息怒，太后息怒，贵妃息怒！”

殿上坐着的朝臣贵妇们，心中也为颜竹黎的胆大无礼感到震惊，手心捏了一把汗，心中暗想，颜三小姐就算不是废物，这为人处事，也够让颜家倒霉了。

这一次，颜竹黎是太后亲点要她进宫的，颜敬谦却只字不提，只说是自己不该带她来，全了上位者的面子，而说她是废物，明显降低了太后的怒气。

是啊，她是废物，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殿里面，颜敬谦的磕头声十分清晰地传出，颜竹黎并没跪下，静静开口：“皇帝是千古明君，就算是没有眼光的人，也能看得到皇帝的好，明君执政，天下百姓众望所归，就算是弱智之人，听多了百姓的赞颂，也知道皇帝是个好皇帝，所以，贵妃娘娘为人如何，与皇帝并无关系。”

皇帝是明君，她并没有说错，她翻阅天洛史书，对几代皇帝的政绩做过研究比较。

这话说出来，太后与皇帝的怒意更小了一点，太后倒颇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废物吗？废物能说出这种话？如果不是废物，却有意顶撞，那这事，她可记下了！

毕竟，她的贴身宫女被打，这可不是小事。

颜竹黎继续道：“至于贵妃为何会无德，皇上，皇宫是个大染缸，任何人处在其中都会变，就像自古以来，忠心耿耿的朝臣手掌大权后，也会变得野心勃勃，这也并非皇帝的错。”

殿中更寂静了，有些人，喘气声都变重了，不可不说，颜竹黎这话相当有道理。

皇帝哈哈大笑了一声，问道：“颜太尉，都说你女儿是废物，朕瞧着却不是呀！颜竹黎，照你这么说，要怎么做，才能不让忠臣变成奸臣呢？”

颜竹黎声音依旧清脆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开张圣听，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这番话字字如珠玉落盘，说出来后，众人脸色一肃。

皇帝点点头：“有理。”看向颜竹黎的眼神变了一个调，这等话，哪里是闺中女子能说的出的？多半，是颜太尉曾教过的，可见，颜太尉是个忠臣。

颜敬谦头也不磕了，傻呆呆看着自己的女儿，这几句话，连他都未必说的出来……

楚冷夜禁不住鼓掌道：“皇帝，您有幸了！天洛连位千金小姐都如此申明大义，可见皇上您是自古罕见的明君！”

颜竹黎嘴角轻抽，不可否认，她是带了些恭维之意的，毕竟，先前惹恼她的是太后与贵妃，她并不想与这些权势滔天者为敌，可也绝不会让他人踩到头上来。

但没想到，楚冷夜这拍马屁的功夫比她还要强，自古罕见的明君，有这么夸张吗？这个朝史上，做出政绩的明君可不少。

楚冷夜一面说着，一面给下方左位的史官使了个眼色。

那史官会意，立刻起来，笑盈盈道：“是啊圣上，明君治下，出有志之士，颜小姐与皇上的这番对话，臣要字字记在史书上，让后人知道，圣上您开张圣听，海纳百川！”

皇帝心情大悦，叫道：“赏！颜小姐眼界过人，是颜家之幸，朕之幸，天洛之幸！”

颜敬谦得了赏赐，大为惊喜，连连道谢，心中提起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太后此时却沉着一张脸，恨声道：“皇上，哀家不允！”

皇帝这才转头看向太后，唤了声：“太后。”眼光瞟向一旁低头垂睫的宫女喜儿。

喜儿是太后跟前比较得力的大宫女，向来代表着太后的脸面，这一被打，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掌，确实有些过分。

颜竹黎是留了点手的，喜儿并没得罪她，她打下去的两掌雷声大雨点小，喜儿脸颊只感到火热，却没有被伤，连手印子也很快消散了，但羞辱，却永远留下了。

太后冷哼一声道：“皇上，颜竹黎是个废物的话，哀家不计较，可她并非废物，这样做，哀家可不答应！她给喜儿两掌，无疑是给哀家脸上两掌，哀家要亲自处置她！”

皇帝微蹙眉，没有说话。

太后心下冷沉，冷声讽笑道：“皇上，您不会做了明君，就忘记孝道了吧？”

这么大的罪名他怎敢顶？皇帝赶紧笑着道：“儿子自然不敢！”

他虽然嘴里说得好听，手上却没有动作。不管颜竹黎有没有说出明君那番明事理的话，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颜竹黎，他想起了花铃，而她手握雪锦的背影，更是令他难以下手，那一看，便是怀念当年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