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太夫人担忧,沈妤没有禀告她,直接乘着马车从后门出府了。
马车行驶的有些急,却很是安稳,车轮轱辘辘的声音和车檐上的铃铛相撞声越发清晰。
沈妤拿着本书看,在舒适的马车里紫菀昏昏欲睡。
忽而,马车停下了,她顿时惊醒,揉着眼睛道:“发生何事了?”
似乎听到外面有谁在说话,很快马车继续赶路。
紫菀疑惑地掀开帘子,神情变得惊愕:“姑娘,不对劲啊。”
这才发现,以往喧嚣热闹的大街变得格外安静,街上偶尔有几个人影晃动,还有将士在巡逻。
“怎么了?”沈妤放下书。
“姑娘,您瞧。”紫菀伸手指着外面。
沈妤似乎早就料到,依旧淡然自若:“天子脚下,居然这般安静,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姑娘?”
苏叶低头擦拭着宝剑:“姑娘,您真要冒险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沈妤笑容有些高深莫测。
苏叶有些犹豫:“若太子殿下知道了……”
“放心,不是还有你们在吗,我能出什么事。”这个大麻烦,沈妤必须要解决。
*
宫中。
大殿内,伺候皇帝的不是内侍宫女,而是手持刀剑的侍卫。
已经到了秋季,现下还是早晨,风有些凉,四面窗户大开,风灌进来,反而越发觉得沉闷压抑。
早朝的时候,那些大臣争论不休,突然有兵将闯进来,将大殿团团包围。大臣被逼至角落,看着面前的锋利的刀剑,稍微一动就会死于刀下,哪里敢冲上去救驾?
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依旧不减威严,看着面前的人横眉冷笑:“平王,你非要走这一步不可吗?”
沈妤刚走到大殿,就听到这句话,不由驻足细听。
平王一身戎装,拿剑抵着皇帝的脖子:“这都是你逼我的,是你非要逼我走这一步!”
“朕逼你?”皇帝突然哈哈大笑,“平王,你扪心自问,难道你不知道朕给过你机会吗,可是你根本不愿意停手,你有什么资格怪朕?”
“什么机会?是在慕容珩手下苟延残喘的机会吗?但凡是皇子,有哪个不想做皇帝,我为自己争取有错吗?让我做一个卑躬屈膝的王爷,被慕容珩决定生死,绝无可能!”平王笑声猖狂,一双眸子宛若寒冰,“父皇啊父皇,我也是你的儿子,你为何如此偏心。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出吗?论才干,论为君之道,我不比慕容珩差,我为什么不能做皇帝?不过,没关系,你不肯给,我就自己抢,如今我不是抢来了吗?父皇若写下禅位诏书,说不定我会饶了你的好儿子一命,我也是尊你为太上皇,好好孝敬你,父皇意下如何?”
皇帝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你敢!”
平王挑眉:“父皇不肯写?”
“怎么,你还想弑君?”
“父皇可就是冤枉儿臣了,儿臣怎敢弑君,是大哥他迫不及待要做皇帝,这才要杀了父皇,儿臣是捉拿逆贼的功臣呢。”即便平王素日再淡定,此刻也不禁得意洋洋。
“你这个逆子!”皇帝怒不可遏,随手抄起御案上的茶盏扔到他脸上。
平王一刻侧身就躲开了,满脸笑容:“父皇何必动怒,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逆子,逆子!”皇帝气的用力拍着御案。
平王丝毫不恼,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空白圣旨,亲自展开放在皇帝面前。
“父皇,您还是写罢。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您和大哥父慈子孝,大哥会不会为了您的性命放弃皇位?”
皇帝急促呼吸着,他怒到极致,站都站不稳,重新坐在龙椅上,冷冷的乜视着平王。
平王自顾自地拿起拿起笔:“您不写也好,我自己写……”
话音未落,皇帝道:“你何时收买的禁军统领?”
“这个么,就不是儿臣的功劳了。”平王微微一笑,“事已至此,告诉您也无妨。”
“说到底,父皇还是心软了些,若是你早就杀了你的妹妹,顺宁长公主,又怎么会落到被逼宫的境地呢?”
“顺宁!”皇帝眼睛迸发出寒光,“什么时候?”
平王轻叹一声:“顺宁姑母可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府上面首门客众多,虞典会成为其中之一也不足为奇。父皇还记得十年前的秋狩,虞典一箭射死了白虎,救了顺宁姑母的事吗?那时候,他还不是禁军统领,这要多谢陛下慧眼识英雄,一直重用他,提拔他,否则,我们也不会有现在的机会。”
皇帝面容一僵,随后冷笑:“原来,那么早开始,虞典就和顺宁勾结在一起了。”
平王故作惋惜:“若父皇早点遂了顺宁姑姑的愿,让薛恬如做太子妃,哪里还会发生今天的事?”
“人心不足蛇吞象,朕看在先帝的面上,对她宽宏大量,她反而不知改过,得寸进尺。如今,竟然还与你勾结,谋朝篡位!”皇帝眯了眯眼,“你许了她什么好处?”
“除了皇后之位,还有什么更值得她动心?”
皇帝面色变了数便,紧紧捏着拳头:“好,很好!”
平王笑容更深,气定神闲地研墨,少倾拿起笔:“父皇可想好了,是你写还是我写?”
皇帝勃然大怒,抬手掀翻了御案,溅了平王满身的墨汁。
“滚,你给朕滚!”
平王轻轻皱眉,掸了掸衣服,又拾起空白圣旨:“也罢,既然父皇不肯,就由儿臣代劳了。”
他阴冷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挥挥手,瑟缩在角落的一个小内侍慢慢挪动过去,在平王的示意下弯下腰,充当平王的书案。
现在,大殿里都是铁甲士兵,全部是他的人。他自认皇帝跑不掉,皇位会是他的,所以放松了警惕,把剑丢到地上,撸了撸袖子,提笔写圣旨。
手刚碰到小内侍的脊背,却见那小内侍冲着他龇牙咧嘴一笑。平王怔了一瞬,电光火石之间,就看到寒芒一闪,一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平王微微转头,看到身后那人时,咬牙切齿道:“聂丞!”
聂丞面无表情:“平王殿下,谋反可是大罪,臣怎么能和你一样背叛陛下做乱臣贼子呢?”
聂丞是副统领,一直唯虞典马首是瞻,也是虞典一步步将他提拔上来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和虞典站在一条线上,包括顺宁长公主和平王,没想到,他一直在演戏。
“父皇,你早就知道?”想明白之后,平王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皇帝。
此刻,皇帝哪里还有半分暴怒的模样?他就像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朕告诉过你,朕给你后悔的机会,可惜你不知悔改。你如此,朕也不必顾念与你的父子情分。”
“你,你们……”
聂丞扬声道:“还不将这个乱臣贼子拿下?”他缓缓扫过那些禁军,“难道你们还要跟着平王造反?”
那些禁军拿着刀剑的手抖了抖,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别听他的!”平王大喝,“父皇,你真的以为收买了聂兴就万事大吉了吗,别忘了,我舅舅手中还有二十万大军,很快,他就会带着人杀进皇宫,届时皇位仍然是我的!”
“陛下——”聂丞心头一凛。
皇帝笑了,面色古怪:“你的?”
平平淡淡两个字,平王莫名觉得浸泡在寒水中,冷的刺骨。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有后招?不可能,他明明放出消息,此刻宁国公和定国公都该悄悄离京集结大军往边境去了。
突然,听到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转瞬之间,大殿内涌来无数士兵。为首的那个男子,一身白色铠甲,手持长剑来到皇帝面前,在路过平王身边的时候,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这一刻,平王一颗心直直下坠。
纪晏行行了一礼:“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皇帝点点头:“太子呢?”
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厮杀声,离得远,有些缥缈。
平王面色一变:“舅舅他们……”
他这话没说完,但是在场众人已然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纪晏行扫视了一圈:“怎么,还不放下屠刀吗?”
一向意气风发的平王,第一次露出颓唐之色,更多的是不甘。
他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了下来,喃喃自语一般:“怎么会,怎么会,我明明……”
“你是想说,你明明前两日才放出要与南昭、北疆、南缙合作攻打慕容国的消息,是吗?”一回头,却是一直不见人影的慕容珩从容的走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正是沈妤。
触及平王怨恨的眼神,沈妤轻轻勾唇:“平王殿下有话要说?”
慕容珩用看跳梁小丑的目光看了眼平王,淡淡道:“南昭皇帝说了,不参与我们慕容国的事。南昭都这样说,南缙和北疆作为蛮夷番邦,自然不敢参与了。哦,二弟也许还不知道,我早就与南昭皇帝通过信了,不信你等着瞧,瞧一瞧边境还有没有南昭的大军。”
平王恨得几乎要吐血,良久,他哑着声音,吐出几个字:“怎么会……”
这时,皇帝哈哈大笑:“还要多亏了长宁。长宁,你可是有功之人啊。”
沈妤福了福身子,坦然自若:“长宁虽为女子,但得知有人要毁我慕容国江山,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说得好。”皇帝笑看着慕容珩,“朕没有选错人。”
平王面如土灰,额头竟然起了一层冷汗。他不由自主趔趄了一步:“是襄王妃——”
沈妤淡淡回视着他,唇角掀起讥讽的弧度:“你想利用襄王妃给我传递假消息,意图调虎离山,逼宫造反,可是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她来到慕容国根本是无依无靠,焉知你登上皇位不会杀了她?即便你不会杀人灭口,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多少,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你做事?但,她和我合作就不一样了——”
顿了顿,沈妤笑笑:“你想利用苦肉计,让我对襄王妃产生同情,相信她会背叛你们替我传递假消息。你以为她只在这两日才告知我你要与北疆,南缙,南昭合谋进宫慕容国的事,将大军调离京城,其实她早在一月前就已经将你们的计划告知了我,我们这才有时间和南昭周旋,使得南昭放弃参与我朝之事。”
平王整个人如同置身冰天雪地,声音也如同冻僵了一般:“你们……实在是阴险!”
“若论起阴险,我们怎么比得过平王殿下的十之一二呢。”慕容珩面色一正,“在大景时,我就见识过无数皇室倾轧,明争暗斗,所以我也并没有因为你想争皇位而愤怒,可是,你竟然与外族勾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可你依旧这样做了。你这种人,别说是做皇帝,就算做个普通百姓也不配。”
这时候,厮杀声越来越近,一个士兵闯进来:“回禀陛下,叛贼已经伏诛。”
完了,全完了。平王满目颓唐,跌倒在地。
其实,他这次逼宫造反,完全是孤注一掷。他深深明白,除了魏家有兵权,宁家、容家、纪家同样有,而他们都是皇帝的人,甚至严家和沈家从大景带来的人也可以为皇帝所用。是以,他只能想办法将皇帝的人调离京城,有魏家二十万大军还有被收买的禁军统领,要逼宫造反成功还是有一半的把握的,没想到,皇帝早就洞悉了一切,早就在禁军中安插了聂丞这个钉子。南昭北疆南缙放弃与他合作,皇帝自然不会将那么多大军调离京城,只是守株待兔,将魏钧擒拿。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襄王妃会临阵倒戈,他料错了一个女子对丈夫的依赖。对于寿宁公主来说,只要能过安稳富足的日子,襄王这个丈夫是可有可无的。
皇帝面色一下子变得冷肃,盯着平王:“将叛贼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