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汉下意识地自己身上,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像个黑泥鳅了,脸上什么样子不清楚,没有镜子什么的照照,便起身去找水,走到一个小巷里,钻进一个厕所里,借着水池照了照脸,自嘲道:“快赶上千岁伯啦,可惜没他颜色鲜艳夺目。”低头来洗,转而一想,自语道:“洗什么,多费事,这样好啊,罗依夏也不认得了,基因汉反正没人相信,就此消失吧。第一个基因人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荣华富贵,更没有慈母娇妻,不就是赤条条一个汉子嘛。”
他返转身来,要走出厕所,却被一个胖妇人挡住了,问他要钱,他摸摸身上说没有。胖妇人一把捂住鼻子,喝道:“你这个死叫化子,怎么敢上这么高级的厕所?你模样还算俊,身上怎么臭不可闻?厕所不臭,你臭!快滚吧,别薰死老娘了。”
“你这个老太太,怎么骂人啦?”他责问道。
“你问我?我还没问你呢?”老太太理直气壮。“你长的倒蛮俊,为啥不知羞耻,弄的这么脏,像从猪圈,不!像从大粪坑里头爬出来的,啊?”
“对啦!”他大叫一声。“我就是掉进你这大粪坑里头了,就是来找你的,你必须让我进你的厕所,洗干净了,再说话。”
“喝,喝喝喝!”老太太嚷嚷开了。“你这个坏小子竟然敢反咬一口啊?我这厕所管理的井井有条,全美鲁林齐市的标兵厕所,谁进来都说,闻不到臭,只能闻到香!一句话,我的厕所不臭,是你小子身上臭!”
“你嚷啥吗?基因犯燥啦!”基因汉觉得她很可笑,想逗逗她。“你说的对,对极了。是我身上臭嗳,又不是我人臭,你没道理不让我进厕所呀。”
“别耍赖!”她声色俱厉。“对你这坏小子来说,人臭身臭都一样,反正你臭不可闻,快滚开!别玷污了我这标兵厕所。”
“哈哈哈!你真是老糊涂了,基本的概念都分不清楚了。哪有人臭的,分明是身上臭嘛。照你的意思,人臭,哪就是肉臭,心臭,骨子里头臭,那你不也是臭的?你的样子,七十多岁了吧,臭了七十多年喽?你说是吧?你要说是的话,那你们九十亿传统人都是臭的了!哈哈哈!”
“你这坏小子,怎么骂人不带脏字?”她生起气来。“我不跟你说,真呕心!快走!不然,我就叫警察了。”
“啊哟喂,你这可把我吓坏喽!我走!我走!要不然,你叫来警察,把他们也弄臭了,连累我吃官司呀!”
哈哈哈……他像突发神经一样,大笑不止,渲泄心中的委屈,也对这个对基因人老妇人很不友好的传统人老太太发泄不满,一边不慌不忙地走出了厕所。
老太太从身后扔过来一串恶毒的话——臭不可闻的坏种,怎么不去跳楼啊?就是你心臭骨子里头都臭啦,赶紧回家叫你爹妈攒些钱,找阿超阿娜再造去吧。
基因汉心中简直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无限悲愤,想起月球村的灿烂,想起太空站的荣耀,想起中心的快乐,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转而一想,破涕为笑,对自己说:“基因汉,哭啥嘛,这比昌连山强多啦,起码没野兽没毒蛇伤害嘛。你瞧瞧,多高级的厕所也进了,还免费,嗳呀呀,这样可好啦,没人敢碰我啦。我成孤家寡人啦。”
走出厕所,在小巷中俳徊许久,觉得肚子咕咕叫的更加厉害,见小摊上的各种食品,直往肚子里咽口水,真恨不得冲上去抓过一只烧鸡来啃。到底还是望而却步,道德感和羞耻心就像两条钢绳,紧紧的拴住了他的两只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君子爱吃,也当取之有道。饿怕什么,在昌连山中,在大沙漠里,都经历过啦,正好再练练忍饥挨饿的基本功,这还是一举两得的事哩。
时已晌午,太阳火辣起来。他步履蹒跚地来到了体育公园门口,在一棵柳树下坐下,想想索性躺下,慢慢地睡着了。
日薄西山,晚风四起。树下的阴凉变成了阴冷,他被冻醒了。懒洋洋地爬起来,缩紧身子,四处张望之后,返身向火车站方向走来。他还想着明天的赌局,想着要战胜那个不可一世的冷棋王秋耕春回。
受羞辱时主要思索的不是抱怨、愤恨和报复,而是比较冷静静地对待,仍然想着心中的正事和要事,想着有所建树,这就是基因人较之传统人优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