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汉麻利地操作一番,接通了999号小楼与华继业豪宅的线,彩色屏幕上立即显现出了华继业的特写镜头。他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宽大的显示屏前,瞅着上面显示出的三个人,用手指指阿超,指指基因汉,再指一指阿娜,急切地问道:“谁是阿超,谁是基因汉?”
阿娜赶紧说:“爸爸,我们加了局部干扰,画面不很清晰。你注意,基因汉的左耳后面有一块黑褐色的印记,一只黑色台球,号台球,阿超没有。”
屏幕上显现出基因汉的左耳后放大镜头。华继业仔细地了,又了阿超左耳后的放大镜头。他愣住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爸爸,你怎么啦?”阿超惊慌地大叫起来。华继业却镇定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好的很。”忽然,他振臂高呼:“啊,我儿子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基因人成功了。这回是真的啦。我有个孙子啦。基因汉,好孙儿,我爱你!”他边喊着边在地上跳跃着。突然,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爸爸,你怎么啦?”阿超抢过话筒惊呼起来。“爸爸,爸爸,爸爸——”
基因汉冷漠地说:“这回可是真的乐极生悲了。”
阿娜把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华老先生的脸上,认真地过,说:“老人家很像是过分激动,心脏病突然发作,昏迷过去了,得马上急救。”
“怎么急救法?怎么急救?”阿超慌乱地挥着手。“阿娜,你快想办法。要不要找那个巩南星?”
“亲爱的,你别着急,我来联系。”阿娜说着,就叫基因汉操作计算机,与a国国际红十字会乾京急救中心特护部联络。
基因汉刚要拨号,华继业却从地上跳了起来,“嘻嘻”笑着说:“别急,别急,我是闹着玩的。嘿嘿,你们都上当啦。嘿嘿,我再也不会犯病啦,急救中心给我装了脑梗阻防治器。嘿嘿,有了基因人配方,老爸什么病也不怕了。”
阿超一时啼笑皆非:“嗳哟,我的老爸,你可把我吓了个半死。”
阿娜觉得很有意思,打趣道:“老爸,你可不能这样。要不然,南希阿姨也不活了。”
基因汉生气地说:“拿死来吓唬我们,亏你想得出来。”
华继业连忙赔不是:“对不起,我一高兴就想开个玩笑。没想到真的吓着你们了。不过,我还是见好就收了嘛。”
“只要你老人家快乐就好,谢谢你啦。”基因汉讥讽道。“你要再闹一会儿,急救中心的微型火箭就飞到豪门村67栋c单元5室了。”
“你怎么能这样跟老人家说话?”阿超训斥道。“他是你爷爷。你没听见吗?刚才他叫你好孙儿,多亲切。”
“爷爷,好孙儿,啥意思?我,干嘛要叫他爷爷?”基因汉莫明其妙,脸憋得通红。“我叫他华老先生,已经很尊敬他了。要是换了别人,我就叫老头儿。”
阿超压住火,问:“华老先生是你叫的?”
“蛮好听的啊。”基因汉满不在乎地说。
“是什么呀,你该叫爷爷!”
“凭什么,为什么?”
“你是谁生出来的?是我啊!我是他的儿子,你就得叫他爷爷。”
“你说偏啦,我明明是你再造出来的。”
“那还不是一样嘛。”
“不,不一样。”基因汉字斟句酌地说。“我不是你跟哪个女人**生出来的,不是在女人肚子里,而明明是在恒温箱里长出来的。我的身上没有你们的xy,也没有女人的奶水。”
“你的意思,也不承认我是你的父亲了?”
“你再造了我,我身上全部都是你的遗传基因。但你决不是我父亲。要是的话,我的母亲是谁?”
“这还用问?阿娜呀。”
基因汉调皮地朝阿娜笑笑:“阿娜,你受得起吗?”
阿娜一下被噎住了。凭心而论,基因汉跟她一点遗传关系也没有,完全是阿超的再造,她只不过是帮着他长大了**,仅仅凭这一点就算母亲岂不笑话。说不清楚,眼下也不是理论的时候。她灵机一动:“你们真没眼色。这个时候争什么高低?把老人家搁在一边。叫他如何着想?”
“就是嘛。”基因汉不无得意地说。“阿超,你赶快跟老人家说话。”
阿超瞪起眼睛:“你有没有搞错,指挥起我来了。”
“不敢,不敢。你再造了我,当然是你指挥我。”基因汉不卑不亢地说。“但是,你不能感情用事。”
“你给我住口!”阿超指着他的脸,怒气冲冲。“你懂什么感情?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我是不懂感情。”基因汉执拗地说。“但我知道,现场实验成功,赶紧申请专利要紧啦。早一天哪怕是早一个小时,就是多少金钱啰。”
“闭嘴!”阿超怒不可遏,“金钱算什么?我要的是父亲。如果没有父亲,金钱堆成一个大地球,我也作粪土。”
“两者可以兼顾啊。申请专利又不是感情问题,是科学技术问题嘛。”
“科学技术又怎么样?没有人要科学技术又有什么用?没有父亲就没有我的一切,谈何科学技术?”
基因汉还要争辩,阿娜朝他唬起脸说:“你少说两句。我们就依阿超,请老人家说说怎么康复的。”
基因汉乖巧的朝阿超笑笑,说:“对不起,算我不会讲感情,听阿娜的行了吧。”
阿超不理会他,叫华继业把他治病的经过说了一遍。
巩南星边开车边打电话,急救中心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当巩南星的小车一到大门口,便有一辆救护车自动打开了后门,两名护士小姐跳下车来,将华继业从小车中抬出来,放上担架,抬进救护车里,急速走进了门诊大楼,进了宽大的电梯,升到2楼,电梯门开了,两名护士小姐推着担架床飞快地送进了特级治疗室——为大富豪们特别设置的会诊、护理、治疗一体化的豪华病房。
特护部主任魏青和心内科主任苗雨前早已等候在此。他们揽过担架床,就在上面诊断起来。一会,华继业被推上核磁共振扫描仪。墙壁上的投影屏显现出他心脏的图像,没有什么病变。又显现了大脑的图像,也未见病变。最后,显现出脖子两边的迷走神经,见跳动不规范,有一段神经测试无反应。魏主任和苗主任简单议论几句之后,确诊为迷走神经暂时性麻痹,致使大脑供血阻塞,导致昏迷。苗大夫下了医嘱,给两位护士小姐叮咛了几句就走了。一个星期之后,华继业完全康复。巩南星特意请了假,在干爸的身旁守护了七天。刚开始巩南星不愿把消息告诉阿超他们,怕影响他们的科研进度,更怕节外生枝,给基因人研究造成大麻烦,比如,以没有资金为借口,中止研究等等。睡了整整七天的华继业醒来,就要给阿超他们打电话。巩南星也赞成。但是,电话和手机都打破了,上联络也不知反复了多少回,统统都是此路不通。华继业急得坐立不安,巩南星也不知所措。华继业把心一横,要上月球村。巩南星劝阻了他。不知消息,贸然前往,说不定成事不足,而坏事有余。如果阿超他们不在月球村,而被联合国请到了别的什么地方,扑了个空,岂不是白白浪费金钱和时间,还落别人笑话。这些话非常在理,华继业一贯重金钱也重名声,自然入耳入心了。算一算,还没过三四天,阿超果然来了消息。华继业心里加倍喜欢这位知书达理有情有义的干女儿。
听了华继业的一番陈述,三个后生放心地笑了,都说要好好感谢巩南星。华继业说,她说过了,你们能让她第一个采访基因人成功的情况,就是对她最好的感谢。阿超和阿娜当即表示一定让她如愿,又夸她善于抓焦点,高山不冻湖和世界植物园等等报道真是开天辟地。华继业哈哈大笑,说哪些报道他也功不可没,再把他们夸奖一番,叫他们赶紧给亲朋们报喜。
此时此刻,阿超的脸上晴空一片,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叫阿娜快给家里打电话,提醒她要防止老人家太激动,先打打预防针。
阿娜夸奖他想得很周到,叫基因汉接通了罕林市钟震别墅,见荧屏上现出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她立即激动异常地叫道:“爸爸,你好!我是阿娜。”
钟震教授站在宽大的客厅靠近楼梯这一边的墙边,对着投影屏上的阿娜兴奋地大叫:“好女儿!怎么到现在才打电话?爹妈都想死喽。”
“现在打才正当其时哩。”阿娜撒娇地说。
“这话好像有弦外之音,快告诉爹,有何金鸡消息?”
“你别急,叫妈咪来一块听。”
钟教授惊喜不已,连连叫道:“丽娜,丽娜,快下来,女儿有好消息啦。”
玛丽娜踏着拖鞋,拉扯着衣服,踢踏,踢踏,踢踢踏,急急慌慌跑下楼来,抓过话筒,着屏幕喊了一声“阿娜”,就“呜呜呜”哭出来了。钟震连忙扶住她,劝她不要哭,听女儿报告好消息。劝着,劝着,劝不下去了,也哽咽起来。
阿娜假装生气道:“妈,女儿正高兴着呢,你怎么还哭?别哭,听女儿报告特大喜讯。再哭,女儿就不告诉你们了。”
“好,好,妈妈不哭。”玛丽娜强忍住泪水,靠在钟震肩头。“乖女儿,你快说,什么特大喜讯?”
“你们要答应女儿,千万别太激动,好吗?”
“好,好,好!你快说。”老俩口齐声说。
阿娜便一字一顿地说道:“女儿和女婿向二位老人家正式报告,基因人诞生啦!你们,在我旁边操作计算机的就是。”她叫基因汉站起来,又把阿超拉到跟前,激动地说:“爸,妈,你们快,这两个男子汉一样不一样?”
老夫妇俩惊心动魄,异常激动,不约而同地说:“啊哟,哟哟,一样,一模一样。哪个是阿超,哪个是基因人呢?”
聪明的基因汉给自己的左耳后面打一个特写,阿娜叫道:“爸妈,你们,左耳后面有黑色小台球的是再造的阿超,名字叫基因汉。”
“哦,认出来啦。基因汉,你好啊!”夫妇俩争相喊道。
“你们好!”基因汉恭敬地说。
“岳父岳母,你们好!”阿超兴高采烈。“现在,我和阿娜可以兑现诺言啦。”
诺言,十年前的诺言。十年前,在钟震家中,阿超不是信誓旦旦地也是立军令状一般对两位老人家说过,到时候一定会伴随着阿娜带着基因人一起回来望他们吗?这一天终于来临啦。但是,这一天来得好不容易,等得太久太久了。十年之中,三千六百多个地球上的日日夜夜,老夫妇俩翘首苍天,想啊,念啦……用盼星星盼月亮已经不能形容他们的思念之情状。他们真个是望眼欲穿,真个是牵肠挂肚,人世间什么是真正的难熬,什么是真正的揪心?那就是满怀真实情感却只能金樽空对月的煎熬,那就是心坎上日夜不停时刻痛痒的抓摸。这煎熬能使人身心疲惫伤痕累累。这抓摸,能使人神思恍惚寝食难安。现在,喜从天降,仿佛又觉得十年前的许诺恰似就在昨天,令人兴奋异常,激动不已,却又不觉得是在兴奋、激动之中。
钟震和玛丽娜紧紧地抱在一起,忽然,“哇”地一声,都放声大哭起来,许久也不停息,弄得阿娜泣不成声,阿超和基因汉也跟着唏嘘流泪。
两位老人终于收了泪,向三位后生说对不起。钟教授感叹道:“人间古今,人们大凡都是争成防败。然而,无论如何,无论是谁,无论何事,莫不是成败皆有悲喜。”
阿娜破涕为笑,说:“爸,你的话总是哲学味很浓。女儿也以为,大喜大乐既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痛苦。”
基因汉听了,心中一动:哪本书上说过,大悲大喜都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舒畅。喜喜悲悲,悲悲喜喜,既在文明的世界又在世界的文明中循环反复,轻重缓急,大小快慢早迟,全在于人们如何把握和操纵了。
老俩口破涕为笑,同时对着屏幕大声说:“阿娜,阿超,你们就带着基因汉一起回来吧。我们要为你们好好地庆祝一下,还有……”
阿娜知道二老是说要为她和阿超举办婚礼,打断他们的话,说结婚已在议程之内,很快安排亲人们来月球村旅游观光,好好地玩上几天。
阿超向两位老人保证,很快就安排,肯定会安排好,把双方的至亲全请到月球村。
钟教授和玛丽娜满心欢喜,都说到时候肯定很热闹,又说就在月球村为他们举行婚礼。
基因汉嫌他们有些噜苏,不耐烦地说:“这些都不是要紧事,少说点吧。华老先生在乾京国际红十字会急救中心住院,你们知道不?”
“不知道哇!”钟震吃惊地说。“他得了什么病,要到急救中心呢?”
“急性迷走神经障碍,导致昏迷。乐极生悲呀。”基因汉的口气简直是大不敬。
“你——”阿超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基因汉,你怎么这样说话。”阿娜训斥道。“你不能说这种没情没理的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基因汉固执己见。“你们教导我,要说老实话,做老实事,当老实人的嘛。”
“你以为实话就可以胡说吗?”阿超怒气冲冲地斥责道。“你这简直不是人话!”
屏幕上两位老人一副惊异的样子,阿娜见了,连忙说:“爸妈,就这样说好了。我们还要忙别的,下次再给你们联系。你们一定要去华伯。再见!”她放下电话,用严厉的口气说:“基因汉,新世纪了,人本主义深入人心。你不可以这样说话,多伤阿超的心啦,快道歉!”说完,给基因汉递个眼色。
基因汉会意,随即上前拉住阿超的手,乖巧地说:“对不起,请你原谅,别生气了,好不好?下次再不这样说啦。”又补一句:“你们这么讲人情世故,真麻烦。”
阿超朝他沉着脸,说:“这样的麻烦很必要,多着呢,你给我好好学。我把你再造出来,是为了创造新新人类,而不是为了讨气受。”
“学就学呗,为啥是给你学?我为自己学。你怕受气,就别再造我呀。”
阿娜害怕两人又吵起来,连忙调和:“都别说了,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争争吵吵的算啥吗?阿超,我们跟老人家们把大话都说了,得赶快准备才是。后面的事情很多,得抓紧做啊。”
三人来到餐厅,一起动手,做了些素菜,再下了面条,就吃午饭。阿超没吃几口,就扔下筷子,气呼呼地说:“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东西,把老爸害的那么惨呢?差一点点就没啦。”
“什么没啦?”基因汉嬉笑着说。“有华氏基因人配方,不怕他没啦!”
“闭嘴!”阿超大怒。“你幸灾乐祸怎么的?他是你爷爷,不许你胡说八道。”
阿娜也生气了:“基因汉,有些玩笑是不能开的,以后小心些,知道嘛。”
基因汉“哦”了一声,一缩脖子,不吱声了。
阿娜又说:“是谁,这还用问,别有用心的人!安黛茹斯一贯忠于职守,和我们情同手足,绝对不可能欺骗老爸。”
“要知道是谁,有办法!”基因汉不知轻重的说。“把那女人的说话录音和那封特快专递送去技术检验,把真假巩南星的音像资料,真假阿超阿娜的音像资料,拿去技术处理,不就一清二楚啦。”
“哪有那么便宜?”阿超瞪着他,“你总是简单粗糙。刚才你爷爷不是说啦,巩南星跟他说过了,用不着大惊小怪的了,到时候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哈哈,哦喝!”基因汉笑弯了腰,阿娜也跟着大笑不止。阿超终于反应过来,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笑的捧起了肚子。
终于,三人都停了笑。阿超不无后悔的说:“人真的不能生气,一气就糊涂了。老人家说的明明白白,用不着大惊小怪了,我还……嗳,快吃饭!吃——饭!”
“嗳,你有没有搞错哇?”基因汉纳闷地说。“刚刚吃的晚饭呐,煮面条,西红柿鸡蛋。”
阿娜笑道:“基因汉,你,不懂了吧。刚才没胃口,现在胃口大开啊。”见他摸着后脑壳,也摸了两下,接着说:“阿超,阿爸说不用大惊小怪,一定知道结果,先把你的‘肚夫人’喂饱,再给你的‘心夫人’庆祝庆祝。回头呢,问问他老人家,还要问问安黛茹斯。”
阿超搂起她往饭厅走,一边说:“知我者阿娜也!‘肚夫人’‘心夫人’都是你。基因汉说不想吃了,他揪住他的一只耳朵说:“你这小子,还不懂事,凑热闹可是一大美德呀。”
趁他高兴,基因汉也揪住他的一只耳朵,挖苦道:“这都是你的错。当初没把我的耳朵基因加强些。要是加强了,给我个招风耳,就只会听话,而不会擅自行事了。”
三人一起大笑。
来到饭厅,三人一起动手,做了好几个菜,荤素搭配,月地搭配,有红烧肉,牛排,月球桂花,月球白鱼……三人欢天喜地,谈笑风生,慢慢吃过了,又到实验室工作。
华继业化险为夷,阿超阿娜还有基因汉心中的疙瘩解开了,工作起来很轻松,还没觉着呢,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没想到,轻松很短暂。十点半钟,司马打来电话,告诉他们,情况有很大改变,穆玛德琳指示管理部继续封锁基因人成功的消息,申请专利和发布新闻的事情暂缓。999号小楼里又塞满了紧张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