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一向聪慧通透的叶姑娘这种时候就没想明白:这种事情必定是动嘴调戏一时爽,事后回家火葬场。回家之后,她被瑕疵必报的某人按在身下各种折腾了整整一宿没睡成,第二天睡到下午才能动弹,这又是后话。
医院里很安静,曲叶二人走进病房的时候,差点撞上从病房里满嘴骂骂咧咧冲出来的梅艳华,后者看清是她,眼神怨毒地狠狠瞪了她一眼扬长而去,让她颇有些莫名其妙。
房内干净整洁,东西不多,却没有医院里常有的消毒水味,反而透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老爷子一个人半坐在床上,背后垫着软枕,床下是一地的玻璃渣。
曲项天微微蹙眉,“她做的?”
老爷子摇摇头:“一会儿让护士收拾了就好。”
叶知郁看着老人不太好看的脸色,有些讶然。许久不见,她突然觉得老人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还是那双炯亮的眉眼,面孔也并没有变得苍老或是其他。如果真要说的话,大约就是老人身上凌厉的气质,收敛了不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给人感觉咄咄逼人。
大约,任何人被病痛折磨后,都会变得更加察觉自己的渺小吧。
叶知郁这样感慨着,却突然察觉房内一片寂静,她回过神,却发现老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怀里。
她一愣,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是怕吓着自家宝贝来着?
叶知郁不由看了身侧的男人一眼,后者以眼神示意,她这才上前,将怀中的孩子抱到了曲老爷子面前。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叶知郁看见了那张中年不变的严肃面孔骤然裂开了笑痕,整张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却不显得苍老,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慈爱。
“他叫什么?”老爷子问道,眼睛却一动不动地黏在粉雕玉砌的宝贝身上。
那模样,让叶知郁有些错愕,不由回头多望了曲项天一眼,却发现后者也在盯着老人,墨眸中的情绪莫测难辨,却让叶知郁瞬间觉得心头一软。
其实作为私生子被接回曲家后,无论拥有再出色的能力都不过是个孩子。只要是孩子,就没有不渴望温情的。这个男人成长为如今优秀的模样,说不定内在动力,也不过是为了获得病床上这个男人的认同罢了。
只是骄傲如他,强势如他,偏偏遇上个比他还要骄傲,还要强势的曲老爷子,于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关系越来越糟糕,一直到今天见面依旧是苦大仇深的模样。可是她家宝贝,似乎让这种气氛改变了呢。
叶知郁轻抿着唇角的笑意开口:“他叫曲朔寒,‘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的‘朔寒’。”这还是爸爸一个月前才发信息过来,取的名字。
愿意取名字,说明二老也真的放下了,她这才开始计划着差不多该回n市一趟了。
“朔寒……朔寒……”曲老爷子念着,极具洞察力的视线来来回回,看宝贝般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小曾孙,眼神沉郁莫测,好半晌,突然朗声笑了出来:“哈哈好啊,牙口好,长得俊,这体格,有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叶姑娘默默汗颜,自己宝贝还软嫩着,哪里能看出来体格这东西。倒是头一次见到老爷子笑得开怀,不由微怔片刻,唇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谁知正适时,却听见身后的男人颇为不屑的声音:“和你没半点关系,孩子像我。”
老爷子正在欢喜,听见这话当即脸色大变:“混账话!你不也是我曲家子孙!”
老人几乎是下意识喊出的这句话,然而反应过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愣了片刻,而另一侧的男人,身体僵硬,眸光像是滞凝了般骇怔着……
房内的空气像是寂静了……
两人就这么僵直着注视,直到一声稚嫩的童声响起:“……爷……爷……”一路上都臭着一张小脸的小冰块同学不禁开了口,异常水灵漂亮的脸蛋上还难得露出了几分童真的笑容,那笑容软软甜甜,极难让人不喜欢。
咬字不是很稳,但异常清晰,仿佛一下子打破了什么,叶知郁最先回过神来,笑道:“朔寒,这不是爷爷,是曾爷爷。”
“无妨!无妨!”曲老爷子连忙制止,满是褶皱的大掌颤巍巍地抓住了小朔寒的小肉手,这个戎马一生的老人竟然眼眶微微泛出些湿意来:“叫爷爷好,爷爷就好……真希望建业他可以看到……”
叶知郁听着老人的话,暗忖老人口中的“建业”该是曲项天那个年轻殉职的父亲,她不由再次看向自己身后的男人,后者依旧紧绷站在那里,墨染的眸底明明灭灭,像是受了极大的震撼。
她不由弯唇,小步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大掌。
丝滑柔软的触感让曲项天将将回神,一向深沉霸戾的墨眸中,竟闪过一丝难得的狼狈。
叶姑娘不厚道地笑了,心中却是欣慰。
曲老爷子那句话,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就是那句等了多年而又无法替代的认同。
人总是需要归属的,或许,小时候,他也曾憧憬过曲老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