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起盯着吴越走后掩上的房门,心中好像压着一块万斤大石,眼前总是浮现那张荡漾着快慰的笑脸。
清末热血青年,怀着“恢复中华”的伟大理想,效法东瀛明治维新时候义士的壮举,不惜生命,刺杀政敌人。他们的生命虽然短暂,却非常绚烂;他们的理想虽然狭隘,却非常纯粹。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在续写着明末清初的悲壮,为这个世界上最大民族的崛起,毫不犹豫地献上了自己的血肉和灵魂。这是对民族多少深沉的爱意呵
想想民国以后,那些与烈士同样出身的军阀和党魁,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不惜同室操戈,乃至数典忘祖、卖国求荣。当他们回想起牺牲战友的时候,他们难道不应该皮面决眼而死么?
作为后死者,孙元起觉得自己活着的担子更重,虽然无法见到一百年以后的国富民强,但是总要在自己身死前,完成烈士的前两个梦想。在黄泉路上相逢的时候,可以无愧地告诉他:汉人已经重掌国权,国家已经打败列强在这过程中,我做出了我最大的努力
且不说孙元起在校长室里思绪万千、回家之后彻夜未眠。单说吴越离开经世大学之后,在僻静无人处换了身衣裳,绕了一大圈,才重新回到官道上。却不从德胜门入城,而是拐到西面的阜新门,见身后没有跟梢,吴越施施然地来到了安徽会馆。
安徽会馆位于北京宣武门附近的孙公园胡同,原为明末清初学者孙承泽寓所“孙公园”的一部分。清代翁方纲、孙星衍等许多名人在此居住,据说洪升的《长生殿》就曾在这里的大戏楼演出过。同治五年(1866年),安徽籍官员吴廷栋等75人倡议兴修安徽会馆。同治八年,后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李鸿章与其兄湖广总督李瀚章及淮军诸将集资购得孙公园的大部分区域,筹建安徽会馆,并于同治十年落成。
与其他省籍会馆不同的是,安徽会馆既不是专为进京赶考的举子设立的“试馆”,也不是促进工商业发展的行业会馆,而是专供安徽籍淮军将领和达官贵人在京活动的场所,只接待在职的州、县级官员和副参将以上的实权人物。所以这里最是安全。吴越也是托了关系,才在这里寻到一个寄身之所。
七拐八拐,吴越来到西套院的一间小屋子。还没进屋,就听里面有人说道:“孟侠兄回来了”
吴越笑道:“辽鹤兄,你倒来得早叔壬来了么?”
他口中的“辽鹤兄”,原名唤作张榕,却是位晚清的奇人。他祖籍山东,客籍辽东,原汉军旗人。祖上随顺治帝“从龙入关”,为八旗驻防官兵,世代为清太祖努尔哈赤守陵,家资巨富。然后就是这位旗人,居然幡然觉醒,弃旗归汉,力求杀敌以赎祖先之罪。他精于刀术,曾战胜日本黑龙会二刀流的高手,在东京轰动一时。
而“叔壬”则是杨笃生,湖南长沙人。光绪二十八年(1902)春留学日本,考入早稻田大学。和吴越一起参与拒俄义勇军、军国民教育会,以及后来的暗杀团。他精通炸弹爆破技术,吴樾曾为此拜他为师,专门学习这门手艺。故而两人关系最是亲密。
“早来了,就等你了” 杨笃生在屋里笑着说道,“我从同春园带来的几个菜,估计现在都凉透咯”
吴越走进屋,果然看见张榕、杨笃生,还有几个暗杀团的成员,大家正围着桌子聊天。见吴越进屋,连忙起身,有些性急的便出声相询:“孟侠兄,你去哪里啦?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去拜访一位师长,和他说了会儿话。怎么,大家着急啦?”吴越随意地敷衍过去。这些人中,除了张榕、杨笃生两人知道自己明天要刺杀五大臣,其他还蒙在鼓里呢。
张榕也道:“既然孟侠回来了,大家就入座,准备开席吧。这松鼠鳜鱼、响油鳝糊要是冷透了,真还不好吃”
觥筹交错见,为了防止情报泄露,三人都缄口不谈刺杀的事儿。虽然都挑些快意、快活的话来说,可毕竟明天有好友要去赴死,席间气氛颇为沉闷。吴越见状,便道:“有酒岂能无歌?小弟且学几句京剧,为大家助兴。”
诸人齐声叫好。只听吴越唱到:
“慨气长嚎,叹潦倒,
举杯觞,愤愁难扫。
吐虹霓昆吾剑在腰,
这满腔中热血无处倾抛。
非是俺心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