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张子翔拿着行李走进校本部,人一下就变多了。东门外街边一排都是饭馆,进进出出的人特别多,假期里宁静学术的a大本部一下子有了人气。他特意绕到“如你所见”看了看,人虽然多,有两个长期打工的学姐早几天回来了,已经到了店里,还忙得过来。他就没进去,拎着一个塑料袋和一个箱子,慢慢悠悠地走向宿舍楼。
天色留着些蒙蒙的亮,路灯已经打开了。透过泡桐树繁茂的枝叶,他能看见远方天空上的一线红云。有些人大概是早返校的学长,手里抱着书,与他擦肩而过。
张子翔看着路上的行人,和他从小看大的行人都没有什么区别。可如今再次走在校园里,感觉却和之前十分不一样。这一次,a大是属于他的,他哼着歌,脚步不由更轻快了点。
走进宿舍的时候灯亮着,三个人已经都到了。见他来,一个矮个的蹦下来,普通话带着南方口音:“我就说他晚上肯定回来!”
张子翔看了下三张床,都收拾好了,东西也摆得七七八八,似乎在他回来之前已经聊了很久。三个人笑呵呵,看着都好相处,他也放下箱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查户口。
矮个子那个叫李磊,长得有点小帅,就是南方人那种秀气精致。这人幽默感特别强,绘声绘色给他们说在火车上碰到的一个买了站票,非叫他坐票跟她免费交换的阿姨。
“她说,哎呀小伙子,吃亏是福。”
“那你怎么说的?”陆越峰问。他是南半边被文学院包场的宿舍里惟一一个特例,机电学院的,专业叫什么机械电子设计自动化,十几个字的名字,太长,张子翔没记住。本来学校分宿舍的时候照顾学生情绪,一般都把本省的分在一个宿舍,外省的拼在一起,跨专业分宿舍的更是少有,大概到陆越峰这里实在是没地方住了。
机电系本该在北校区,可是上课总在本部。机电学院和物理学院也算是a大半个亲儿子,据说a大有一个副校长专门跑去物理学院兼职副院长。陆越峰还算比较幸运,本系同学们大二时就会跟着整个机电学院一起搬过来。他倒也想得开,自己先住过来,除了跟自己班同学熟起来不太方便,还省得每次上课都坐校车,在本部和北校区来回跑。他晕车。
“我就说,不用了,谢谢阿姨,福都给您。”
李磊说完,和陆越峰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另外一个名叫向笑天的呆子推了推啤酒瓶底厚的眼镜,毫无幽默感:“可是她本来就是站票,不换也没有福。难道挂车外边去?”
“天哥,你没救了。”张子翔说。
晚上的时候新生学习学生手册,九点半才下晚自习。陆越峰大概是找自己系找得很苦,因为跟自己班同学宿舍是分开的,领东西和有事接通知都特别不方便,问题不少,暂时没回来。向笑天是一班的,他们班不知道怎么回事,门一直没开。李磊和张子翔一起回到宿舍,想去打水,问:“打水去哪你知道不。”
“我带你去。”张子翔拿起水壶。校区很大,他带着李磊熟门熟路拐了几个弯,远远听见了人声鼎沸。
“你怎么知道在哪的?”李磊惊奇。
“不吹。”张子翔自豪道,“我从小跟这玩大的,这学校就是我后花园。”
“去,本地狗。”李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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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第二天干巴巴学了两晚上新生手册,第三天投票定班委,第四天就统一出发去军训。军训在山脚下,很远,陆越峰果然晕车,一路上颠簸三个小时,吐得嘴唇都白了。下车整队的时候张子翔遥遥看见了他,萎靡不振,大概是全车人都在给他送温暖,各种用过的塑料袋大大小小提了一手,还没地方扔,只好一直拿着。不准确兼文艺地说,像是一串紫藤花。
张子翔就背着一个双肩包。里面塞着两个薄本,学校要求每天记日记,军训完回去上交。宿舍是混在一起的十人大宿舍,向笑天是一班的,正好赶上编辑出版系的尾巴,分了出去。张子翔和李磊仍然住一屋。
李磊就是在军训时候出的名。
据说上一届军训两周,足足下了一周半的雨,每天就是在宿舍打牌唱军歌,特别幸福。张子翔这一届简直愁得不行,碰上的是十年不遇的高温,都九月了,气温还稳定在三十一二度。每天艳阳高照,他们就杵在操场上站军姿,有人动一下就加十分钟。只有眼睛可以四处转,就看着女生一小时歇半小时,再一小时再歇半小时。
最累的不是军姿,是坐。那种盘腿的姿势在张子翔看来严重违背人体生理结构,他宁可蹲。再加上烈日下的军体拳分动作教学,一个动作拗上个两三分钟,可想而知男生被折磨到什么地步。于是三顿饭变成了一天之中最期待的事,李磊说:“军营食堂哪有说的那么恶心,多好吃啊。”
张子翔也觉得是。每顿饭桌子上都有酱豆腐,他把馒头掰开,中间涂上一块,一顿饭能吃仨。